昨夜好一场大雪,厩内外无处不是披麻戴孝,哦,是银装素裹。
不提徐灏和萧雨滢两个无耻之人在穴飞舞的暖阁里翻云覆雨,可能外加一个舅妈梅氏,如此荒唐,大抵徐灏已经把连古人都不耻的事做的差不多了。
厚厚的积雪,使得李太家不结实的学馆房顶被大雪压塌了,幸亏是早上没伤到人,李太难得良心大发,吩咐自己的轿夫拿伞送先生回家。
漫天飘零的穴犹然未止,张壹来了诗兴,信口念一句道:“蒙蒙细雪润如酥。”
轿夫忽然说道:“相公好诗,我续上一句吧。”
张壹惊异的道:“你一个抬轿的人,如何会作诗?”
轿夫笑道:“我难道娘胎里生下来就是抬轿的么?不瞒相公说,我当日也教过书,因东家相待十分刻薄,遂赌了一口气,这人生天地间,何事不可为?为什么受这个罪?身为无罪之囚,有如妻守有夫之寡。
况且古人云宁为轿夫长,莫做一先生,我因此才到都督府谋了个轿夫头儿。”
张壹心说哪有什么宁为轿夫长?此人真善于套古,笑道:“既然你能续,续上一句好了。”
轿夫朗声吟道:“夫师持伞送师夫。”
张壹讶道:“你这句令我不明白,何以谓夫师?又何谓师夫?只有人称师傅的,从未见师夫两个奇字眼。”
轿夫笑道:“夫师者,我今天是轿夫,昔日曾当过师父,故称夫师。师夫者,相公请莫要怪罪,你怎知今日之师,他日不为轿夫耶?所以师为轿夫也,轿夫为师也,斗胆说一句。我和相公还算同寅呢。”
张壹也笑道:“你虽当日教过书,但今日既为轿夫,而我是他家西宾,处境大不同了。我与你。在堂前坐立分了高下。”
不想轿夫大笑道:“相公不过在自誉而已,你所言虽然不假,可论起工银,君却逊我一筹。”
张壹问道:“这怎么讲?”
轿夫笑道:“我一年十二两银子,还有三担六斗米。而相公你只得十二两工银,一粒米粟也没有,岂不是输了我一筹?”
说话之间,张壹已经到了家门口,轿夫说道:“相公,大家说玩笑话。千万不要介怀?”
张壹目送他远去,想起他说的言语,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第二日天大晴了,张壹早早来到学馆,房梁用木头横七竖八的修补好了。学生们只顾着淘气,他又气又笑道:“这几个也不是学生,竟是一群野牛;我也不是他家请来的先生,是他家雇来做牧童的。”
李太和四个儿子从来不曾踏进学馆半步,一家子都视为畏途,惟有滑稽时常过来坐下清谈,聊聊闲话。
时间久了张壹对此深有感触。对学生们说道:“你爷爷行伍出身,可如今也做了几年高官,别的不晓得倒也罢了,难道连天地君亲师五个字都不知么?我是你家的先生,就是师了。你们爷爷这样待我,一点礼貌都不懂。成何道理?”
还别说,当晚学生们在家吃饭时都讲了出来,徐灏一听忙对着儿子道:“先生说得对,明日爹就陪你一起上学,给老师行了礼。问声好。”
徐烨认认真真的道:“先生家里贫寒,父亲应该帮帮,与人为善。”
这一句话小大人的话,把个萧氏喜得了不得,搂着孙儿喜道:“好孩子,难为这么小就如此明白事理,比你爹当年强多了,这岁数时只知道疯玩,撒泡尿都会蹲着合泥玩半天呢。”
所有人哄堂大笑,徐灏顿时苦笑不已,瞪了眼朝他羞羞脸的涟漪和小叶子,心说慈父的威严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被母亲败坏精光,我说怎么都不怕我呢?
与此同时,李荪也说给了他爷爷听,李太满不在乎的道:“这书呆子好不知事。他不见多少的官儿在我跟前老老实实的行礼问好嘛?我还爱理不理呢。那些卫所的指挥千户百户在老子面前,我不说看座,连站着的地方都没有。
他一个精穷的秀才,我等他来坐着已经算敬重斯文得很了,他还想争什么?不说自己不懂官体,反说我不知礼貌?再说他忘了教导的是我孙子们,是和我儿子同一辈分,叫我如何敬他?你明日原封不动的说给他听。”
如此李荪把话给带到了,趾高气扬的看着先生,不屑的撇了撇嘴。
张壹怒极而笑道:“蠢牛蠢牛,幸喜我教的是他孙子,若是教的曾孙,岂不把我当他的孙子相待了?”
就这样张壹有了辞去的想法,不过做人要有始有终,起码得满一年彼此才能都存了体面。
外面李太迈着八字步准备去衙门办公,刚走出来迎面撞见了徐灏父子,赶忙说道:“都督雅兴,送侄儿上学。”
徐灏对儿子说道:“给叔叔问好。”
徐烨恭敬的道:“叔叔好。”
“好懂事的孩子,比我那些兔崽子强多了,到底是徐家的人。”李太笑嘻嘻的吹捧一句,又说道:“让他自己进去就行了,我陪您去衙门。”
“不用了。”徐灏牵着儿子的小手,边走边说道:“我要去给先生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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