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七年,三月。
天气回暖。
牡丹园中渐渐有了绿意。
鳞芽尖端裂胀露出半蕾,叶片紧贴着新枝。
李常威走上前,又确认了一番,这才开口道。
“再有月余便是花期,莫要错过。”
李常笑点了点头。
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一览牡丹花开之盛况。
若能亲手再酿一小酒,岂不美哉。
……
午后,乘马车出行。
临洮城东有座百丈高峰,唤作东山。
峰峦叠嶂,树木葱茏。
山下有一方泉水,入夜时分,月照泉中随水泛溢,呈涌月之景。
行至山下,一行人下了马车。
李常笑牵着王璋,缓缓朝着山顶走去。
此来不是为了观赏美景,而是有先人遗迹在此。
数百年前。
老子弃官归隐,骑青牛西行。
至函谷,应尹喜之请留下五千言之《道德经》。
函谷关以西,出了关中,可不就是陇西。
李常笑多方打听,确认老子曾临东山,最后在此乘凤飞升。
虽然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李常笑对这飞升的说法是全然不信的。
旁人分不清真假情有可原。
可他身为长生之人,又有八百年内力通天彻地,断不会轻信。
普天之下,倘若世间真的有仙,大概率就是他。
李常笑自觉只比旁人多了几分神异,远远还达不到显圣的地步。
老子大概率也是如此吧。
两个时辰后。
登临山顶。
这有座神庙。
据说是老子昔日给弟子讲解经义的地方。
百年过去,圣贤不再。
偌大的神庙不复昔日香火,寒来暑往,终归是变得荒芜。
墙角的藤蔓爬上墙头,断壁残垣布满了裂痕,仿佛风一吹便会散掉。
王璋反倒有些兴奋,大抵是孩子们都喜欢这些。
他摇着李常笑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李常笑轻轻点头,温声道。
“进去吧。”
里面早已破败。
荒草丛生,蛛网结织,殿宇倒塌,香炉倾倒。
刚迈入庙中,耳边窸窸窣窣传来动静,似是逃窜。
无非就是些栖居的野兽。
李常笑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的注意被面前一座凸起的坛台吸引了。
坛台通体石质,离地约半丈。
其上有一圆形石柱,石柱上插着一根笔。
李常笑凝神望去,是笔杆露在外头。
笔杆呈黑褐色,木纹细腻,应该是乌木制成的。
想到这,他的眉头稍舒,眼底闪过几分惊讶。
脑海里回想起前世听过的一桩趣闻。
传言,老子晚年教习弟子。
弟子们因不明时序,常不能及时赶到。
于是,老子挥笔朝北方点了数点,勾勒出太极之图。
从这以后,北山的阴影与朝夕的日曜形成了半明半暗的异象,状若太极变化。
或许,这就是那支传闻中的笔,
此事若为真,这笔的来头可就不小,那是沾了圣贤之气的。
旋即,李常笑面露哂然。
大概只是传闻罢了。
这时,一抹火红的斜阳自天际挥洒。
落在了东山的山头,转而又朝着远处的北山掠去。
霞光照耀,北山的阴影迅速被拉长,形成了浓密的黑暗。
李常笑起初有些漫不经心。
待他看向北山时,脸色陡然变化。
放眼望去,远处的光亮与腹地的阴沉沿着山峰的轮廓被分割成两片。
正好成了一个反方向的太极图。
这一幕,恰好印证了传闻。
李常笑心里大惊,转身朝着坛台走去。
只是,才行至十步的位置。
一道清脆的响声传来。
“砰!”
再抬头,那支先前插着的笔竟然断了。
上端的乌木破碎后下坠,于半空中化作了齑粉。
一阵风吹过,登时没了踪影。
李常笑走到坛台上,发现先前插着笔的地方,已经空了。
这未免太过凑巧。
就好像是特意等他来,使命已成,便与这天的最后一抹霞光一起,消失在天地之间。
哪怕明日有霞光,却不再是今日的霞光。
李常笑眼底闪过一阵恍惚,最后嘴角勾起了笑意。
老子,果然有其玄妙之处。
还真是冒犯了。
李常笑捏着下巴思索,该怎么去弥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那根挥点太极的笔,虽然不是他亲手弄断的,但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老子宽宏,未必会与他计较。
李常笑却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要不然,九泉之下。
同为圣贤,万一孟夫子和老子遇上了。
因为他今日之过,孟夫子不免要多个“交友不慎”的骂名。
这是万万不行的,老友的面子该由他来维护。
良久,李常笑突然想到办法。
只是今日天时已晚,只能推到明日。
当晚,他们沿原路下山。
第二日。
朝阳升起,北面的山峰出现了一副正的太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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