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然出现的柳泉, 以及她所给出的、听上去匪夷所思的理由, 在长久的沉默之中,斋藤看起来已经完成了他慎重的思考。
他重新抬起头来,郑重地注视着柳泉,终于开口了。
“雪叶君……确实是做了一件错事。”
“虽然我无权责怪你最初加入新选组的动机……但是, 选择将一切隐瞒下来, 而且隐瞒了这么久,尤其是瞒着土方先生……这是不恰当的举动。”
“我能够从一直以来你维护新选组的行为和信念中,看到你的真感情。并且,你维护副长……土方先生的心情,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没有人能够和你相比吧……即使是我也不行。”
“我能理解你害怕在坦白一切之后就会被逐出新选组, 或者被依据局中法度处置的心情。你大概不是害怕受到惩罚,而是害怕失去继续呆在新选组的资格吧?……”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毫不保留地深深凝视着柳泉的脸庞, 仿佛要一直看进她双眸的最深处去。
“但是, 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土方先生的心情吗?……假如不是无法面对你选择隐瞒到底的这种举动, 他为什么最后在你离开的时候没有挽留你呢?”
“土方先生……现在一定比谁都痛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习惯于承担起和新选组, 和他身边的人有关的一切……而且这一次, 给他带来痛苦的是雪叶君你啊。这样的话他心中的痛苦会加倍吧……”
果然,还是从前那个小一。在牵涉到他认真关心的人时,会意外地变得细心、敏锐而多话, 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切中要害。
这样的一君, 让柳泉在感到一丝怀念的同时, 又因为他坦率说出来的那些话而感到一阵痛苦。
这些事情……我其实也都明白啊……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恳求他原谅,呆在他身边的资格……
她看到面前的斋藤双目微微瞠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想法说了出来。
她感到一阵羞愧,无法直视斋藤那双仍然清直澄明的眼眸。她垂下了头,紧握成拳的手背上窜过一阵微微的战栗。
然后,她听见斋藤轻轻地在她头顶叹息了一声。
“……既然你暂时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就请留下来吧。”
柳泉一时间惊诧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扬起了头,却看到斋藤的脸色变得肃穆而郑重。
“暂时留在我这里。将来,我们总会想到办法……”
想到办法解开这个死结。想到办法求取土方先生的谅解。想到办法解决这一切。
在他的眼睛里,柳泉读到了这样未完的潜台词。
一种愧疚混合了对他的感激,还有他选择信任和宽容她的感动,在柳泉心头升腾起来。
“……一君。”她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看着他一如从前那般冷静、稳重而镇定的面孔,突然浮现了一种很奇怪的念头。
……真难想像啊,从来都是这么可靠的一君,竟然在设定里比“自己”——“清原雪叶”——小四岁。
他的气势和沉稳,从来都和年龄无关。
在又一次面对人生穷途末路的黑暗境地时,又是新选组的——又是新选组重要的一员,拯救了她。
“谢谢。”她轻声说道。
……
留在斗南五户町的生活,和预想之中一样清贫得过分。不过,却暂时获得了一份久已忘怀的安稳。
战前二十八万石封户的会津藩,事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不得不在这种不毛之地重新开始的三万石斗南藩。
前会津城防总督山川大藏再度担任起领导者的角色,这个年轻人,柳泉从前并不熟悉,仅仅只是偶尔听说过他的名字——但现在他展示出了难以置信的坚韧和努力,带领着这些会津的战士们在这片北国酷寒的荒野上继续为了延续会津藩的一点火种而奋斗。
斋藤被分配的住宅几乎就只是一间木屋,和其他四户会津藩士住在一起。屋子狭窄,冬季还很寒冷,在柳泉到来之后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整修和改造,才勉勉强强摆脱四处漏风的窘境。
斋藤似乎在会津最后的战斗中负了伤,听说事后被俘时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伤势康复得并不理想,直到现在还似乎处于缓慢的恢复期——虽然他并不肯承认这一点,也不肯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一丁点的伤痛带给他的折磨。
在新政府已然消灭了虾夷共和国这一最后的反抗势力的现在,并不适宜公开再谈论柳泉究竟以前是如何与斋藤相识并相熟的。虽然现在柳泉仍旧作男装打扮,不过她已经没有再采用其它精妙的化妆手法来掩饰自己的女性特征,所以左邻右舍似乎也看出来了她实为女性的本来面目。
很快就有人关心这位暂时寄住在斋藤家里的年轻女性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来历。更糟糕的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切地询问的时候,柳泉觉得应该客随主便,于是把目光投向斋藤,等着他来解释;谁知道往昔的小一那种无口的本性又发作了,柳泉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而渐渐尴尬得面红耳赤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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