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现在在自己心头掠过的, 究竟是“啊, 果然如此”——因为自己预料到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还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或者“那些表现出来的果然都是假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别的地方,就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随即,从之前的那个房间里, 有个头破血流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重心都没有站稳,就打算举起右手来——灯光一晃,映照在金属制的枪管上泛出闪烁的冷光——他手中拿着的似乎是一支手铳!
土方!!!
然而那个名叫“雪子”的年轻姑娘,却似乎反应得比他还迅速。
她迅速侧过身去,巧妙地将西乡从道的侧面和自己一道置于那支手铳的『射』程范围内——另一侧则是直接朝向土方, 以同时警戒着他的动向——大声喝道“站住别动!否则在你『射』中我之前, 从道大人就会没命!”
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护卫模样的人,也许是刚刚在屋内就被她偷袭成功, 大概是头部被击中了吧, 额角有一道伤口, 血流下来几乎糊住整个右眼;本来举起手铳都是摇摇晃晃难以瞄准, 被她这么大声一喝止, 整个人顿时又晃了几下。
被挟持的西乡从道倒是很镇静。土方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九条小姐, 何必如此?”他说。
土方?!
……九条?!
为什么最近他一直能遇到姓“九条”的人?!姓“九条”的人这么多吗?多到鹿儿岛满山遍野都能碰到一个?!
他一瞬间就联想起了那个在田原坂的山坡上,在暴雨中与他对战的、同样姓“九条”的青年,三郎。
不, 那个“九条三郎”虽然以围巾遮住了下半张脸, 但只凭上半张脸的对比就可以断定, 他和眼前的“雪子”——不,九条小姐——长得一点也不相似。
可是这个并不多么流行的姓氏最近在他面前的出现率之高,已经到了足以让他警觉起来的地步。
……而且,他好像还认识一位“九条小姐”。
那个女人,有个身份,是没落贵族九条家的养女。
九条则子。
——也就是,清原雪叶。
先是“九条”这个姓氏在他面前,时隔十年重新出现了。再来又是今天,出现了一位名字里带着“雪”这个字的女人。
……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吗?!
可是,他不是知道的吗?!九条则子——也就是清原雪叶,早就在十年之前就因为罗刹之力用尽而化为灰烬,消散在箱馆的风中了啊——
她原本可以不用死去的。可是,是他为她递上了变若水,让她从一个正常人化身为生命短暂得多的罗刹;然后,又是他,没有在她期待着说一句“没关系那些都过去了”的时候,反而转身离开了她,说要想想,说自己心中还有些过不去的芥蒂,把她一个人就那么遗留在箱馆的山中……
土方感到自己胸中那颗已经沉寂多年的心脏,仿佛又在慢慢地开始高一下低一下地跳动。
咚,咚,咚,咚——
可是面前那个面容陌生的“雪子”——不,“九条小姐”,声音冰冷地开口了。
“这句话,该是我想要问从道大人您的吧。……从道大人,何必如此?”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鬼畜般的笑意。
“抛弃了兄长,无视西乡大人的志向,是想要坐视西乡大人陷入危境而不加以援手吗。……嘛,也对,踩着永远光彩照人、万众瞩目的兄长上位的话,以后西乡家的荣耀和地位,就都归您一人所继承了——”
土方“……”
啊,骂得真狠啊。这位“九条小姐”,真是一点都不给那位“西乡大人”的弟弟阁下留丝毫情面啊?!
然而,西乡从道的脸上掠过了一抹清晰的痛苦之意。
土方想,他明明知道那位“九条的话是陷阱,是故意要说出来动摇他的心志的,可是他还是中招了,不是吗。
“……并不是这样的!!”西乡从道突然显示出了一种与他那种瘦削身躯不相称的巨大魄力,高声吼道。
他在吼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甩一下头。土方惊讶地看到那位谎称自己叫“雪子”的“九条小姐”及时移动了一下压在他颈间的短刀,这才让西乡从道没有当场因为自己的情绪激动而被割颈。
土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乡从道和那位“九条小姐”两人。
现在他可以确认一件事了——这位“九条小姐”的目的,从一开始应该就是潜入军营,来见西乡从道的。艺伎“雪子”的身份应该只是一种伪装,这位“九条小姐”应该是萨摩军那一方的人,因为她听上去似乎是站在那位西乡大人一方说话的,并且还强烈指责了执意站在官军一方的西乡从道。
那么,或许她就是萨军一方派来劝降西乡从道的?
土方并不知道西乡从道来到前线这里做什么。他现在也顶着个“内藤胜人”的假名字,在官军内的地位也不甚高,并不像是十年前的戊辰战争时那样,能够轻易得到高层才会获知的绝密消息和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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