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抽丝剥茧一看,才会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
孙伏伽从来没有低估过长孙无忌,但同样的,他不认为长孙无忌对自己的师弟张德有什么好办法。
拼寿命拼不过,拼实力也拼不过。
但孙伏伽这时候却反应过来,长孙无忌这老阴货,怕不是琢磨的是几代人的事情。
当年有田氏代齐,难道将来江南的长孙就没机会替代了张孙?
更何况,孙伏伽也是三朝元老,是见识过“劣币驱逐良币”的。自家师弟看似铁石心肠,却也当得上一片公心。
那些个徒子徒孙长大成年之后,又有几个是秉承公心,不忘初心的?
武汉的学堂,难道是少了《中小学日常行为规范》吗?并没有吧。
是学校里的先生,只有教没有育?也并没有。
孙状头很清楚,这无非就是人性使然。
“义利之辩”过去才多少年?横竖加起来二十年都没有,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实际上,不过是献身你去,好处我来,人人如此,人人如虫,如吸血蛲虫,和那些个曾经厌憎的人物,并没甚么区别。
“长孙辅机……”
黑着脸的孙伏伽低声念叨着,作为前大理寺卿,孙师兄看过的卷宗不计其数。人性上的下限,他认为是没有下限。
而长孙无忌,是温文尔雅,甚至是和风细雨地笑看人性。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表明了立场,跟着老夫走,好处大大的有。
他不跟张德作对,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正相反,张德说要修铁路,修汉安线,他高举双手欢迎,并且还说要大修特修,不但要修汉安线,还要修京汉线。江南要修,河东也要修。
张德说要办学壮大教育,他同样是拍手称赞,你扩建汉阳书院,我就搞个吴县书院、昆山书院、上海书院,不但搞得多,还要搞得大。你招生一百,我就招生五百。你养活十个教员,我就养活五十个。
对张德而言,有没有好处?
自然是有好处的,小霸王学习机对此要求,无非就是多多益善。
但将来如何,却是两说。
“这算是不争于一时,乃争累世么。”
孙伏伽一手托着杯碟,一手拿着杯盖,轻轻地撇着茶杯中的茶叶,神色不定。
他不相信自己的师弟张德看不出来,那么,既然张德看出来了,为什么还放任长孙无忌这般大摇大摆地如此行事呢?
片刻,孙伏伽松了口气,竟是露了个苦笑:“老夫不如操之多矣。”
“先生缘何有此感慨?”
“无事。”
挥挥手,孙伏伽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他此时内心其实无比的澎湃,甚至久违的热血都在沸腾。若非白发苍苍早就过了那个年岁,他甚至想要奔走呼号,以发泄胸中的激昂斗志!
孙伏伽看着上官庭芝、李元祥、秦怀道,这些个年轻晚辈,根脚各有不同,但对张德来说,没什么不同的。他们和如今江夏港总司库庞缺一样,于张德眼中,没有什么高低区分,都是人,都是学生,再无其他。
不是没有看穿长孙无忌,而是无所谓,而是听之任之坦然面对。
后人不济,怪什么祖宗?!
“东海道的事情,你们几个,可有打算?可有想要前往东海道历练一番的?”
“家中来信,倒是说让我前去东宫挂职……不过言语之间,说是给侯君集之女做个送亲的护卫。”
“噢,这是个好事。”
孙伏伽平复了心情,冲秦怀道点点头,“将来太子登基,作为东宫旧人,升迁也要容易的多。且以潞国公手段,其女为侧妃,兴许有甚想法。”
“若是以前,便是觉得前途无量。只在武汉,便觉得这也没甚要紧的。留在武汉,反倒是痛快一些,做事也不必拖泥带水……”
“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旁李元祥轻轻地拍了拍秦怀道的肩膀,在武汉呆的久了,李元祥也很清楚,武汉这里,照样也有老油条,照样也有在办公室中划水吃死工资消磨时间的。那些个有名的商号之中,也有这样那样的权贵子弟在其中厮混,比如江夏王府,比如交州都督府,比如吴王府。
不是武汉如何厉害,只是别处更烂更弱,这才显得武汉厉害起来。
甚至,跟那些个泥腿子厮混久了,李元祥也清楚,所谓“民风淳朴”的背后,照样有狡猾如狐。有奸猾的吏员,也有狡诈的农户,并没有说谁比谁更加“淳朴”。所谓“淳朴”,更多的是对弱者的一种“奖赏”,不外是自欺欺人、裱糊一下。
他在大通铺睡了恁久,那些苦哈哈跟达官贵人又有什么区别?看见美娇娘,权贵们和苦哈哈的区别,不过是前者可以把美娇娘招过去,玩腻了之后再一脚踢开。而苦哈哈们,只能在大通铺里过个干瘾,然后在一阵哄笑声中,被一日劳作带来的疲惫,卷入了梦想。
甚至有极个别苦干五六年的光棍老汉,半点娶妻生子的念头都没有,一有钱便去狂嫖,直把“螺娘”日了个遍,每每提起,颇有点风尘大侠的气概,全然没有愧色,并洋洋自得经年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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