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客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徐达看向朱雄英,可怜兮兮地说道,
“殿下...."
朱雄英抬起手指,止住徐达的话头,徐达连忙将嘴闭上,朱雄英继续说道,
“徐将军,孤继位以后要做三件大事,其中一件就要由你来做。”
被圣孙殿下如此清晰的指派,徐大心中一喜,连忙应道,
“殿下!徐府上下的人随您调度!”
朱雄英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徐府上下的人,而是徐将军您。”
徐达闻言一愣,方才他还以为听错圣孙殿下的话了呢,
哪怕殿下再仁德,哪怕徐达早已看出了圣孙殿下是来收买人心,
但按照朝廷上的规矩,徐达自己已经基本等同于政治死亡了,
就算陛下或者殿下要重用自家,也该是从徐家的后辈中提拔,
可听着圣孙殿下的意思是还要重新启用自己,早已心灰意冷的徐达,此刻在心中升起了些许火焰,
徐达一生纵横,虽然已至暮年,但胸膛中的火焰却从未熄灭,
如果有选择的话,相较于家中子女出仕去,他更想要自己去大展拳脚,
想通此节后,徐达激动地看向朱雄英,说道,
“殿下,您要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用的话,那便随您用!”
朱雄英笑了笑,说道,
“徐将军,之后工业商贾一事,就全交给您处理了。”
“这...”不
光是徐达愣在了原地,屋内的其余众人,徐辉祖,朱允熥,朱高炽数道视线也集中在了徐达的身上,
圣孙殿下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如果不是徐达太过于了解朱雄英,还以为朱雄英是在羞辱自己,
堂堂国公之位卸任下来的大勋贵,竟然去要主事工业商贾,
哪怕陛下和殿下都对这个工业革命极其重视,但此终归是商事,
对商人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自然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除,
像是常家人,自然对此事没什么异议,毕竟常遇春和蓝玉早些年干的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勾当,
再加上他们是朱雄英说一不二的铁杆,让他们做,他们自然也就做了,
可工业革命到底是缺一个领头羊,常家人或许是好将军,但绝对不是好主帅,
正缺少一个徐大这样八面玲珑的老狐狸去各地方打通关节,不说百分百,最起码要让中央的政令有五六分能传递下去,
“徐老将军,怎么?商贾之事,你不愿意做?”
朱雄英语气渐冷,徐达连忙反应过来,摇头道,
“不不不,殿下,老夫并不是这个意思。”
徐达只能硬着头皮接洽,可他心里也有苦衷,
其一是从大国公勋贵转眼就变成了一介商人头子,其中落差到底是让徐达难以接受,
这么一看还不如赋闲在家呢,最起码留了个好名声,而转投商贾之事,这史书上不得记下自己一笔晚年贪财重利?
其二便是,既然圣孙殿下这件事托付给自己,徐达便不能草草了事的应付过去,必然将全部精力用在其中,
这就使得徐达难以对家中子女进行照拂,尤其是此时正在官场上冉冉升起的徐辉祖,
徐辉祖就如同一只雏鸟,要想在诡谲莫测的朝堂上站住脚,正是需要徐达这个老父亲保驾护航的时候,自己若是不能照应,这徐家又该怎么办呢?
相较于后面这事,前面徐达自己的担忧都不算些什么了,
徐达活了一辈子,没什么念想,就是想让他徐家能世世代代的富贵下去,
不用非得在朝中代代占据高位,最起码徐家后人能在朝中当个差混口饭吃,不必下地种田出力,徐达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朱雄英看透了徐达心中所想,开口说深了一句,
“徐将军,活在当下便是,牌桌上总是那么几家玩来玩去,到底是不对的...”
朱雄英此话一出,徐辉祖、朱高炽俱是满眼震惊,而朱允熥则是满眼狂热的看向哥哥,至于徐达...他反倒是迷茫了,
说实话,圣孙殿下的话,徐达没听懂,或者说是,徐达根本就不想听懂,
什么叫牌桌上总是那么几家玩来玩去,是不对的?
殿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圣孙殿下不允许铁打的勋贵出现,而且很明显,圣孙殿下并不是针对徐家,而是针对所有人,
可这就与帝制封建王朝的根本逻辑背道而驰了,虽说在春秋时期便已经废除了世卿世禄制度,但无非是从明面上转到地下,除了极少数跳过龙门的草鱼之外,这个世道的基本逻辑从来就没有变过,
那便是大臣的孩子未来是大臣,
农夫的孩子未来是农夫,
哪怕圣孙殿下普及扫盲,哪怕圣孙殿下改革科举,哪怕圣孙殿下做了很多很多...但层级的固化,不是一句两句,一件事两件事就能消弭的,
或者说,这就是伴随人类历史存在的,
身份的传递,做得明显一点,就是直接指派,哪怕隋朝建立科举,恩荫制度也是一直存在的,这便是给勋贵子弟开的后门,从政治游戏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平衡各方阶层的手段,
做的相对隐秘一些,那便是在资源上的堆砌,哪怕勋贵子弟不需直接恩荫,人家所得到的人脉、资源就已经远超常人想象了,
不说别的,哪怕是和朝中官员吃顿饭,混个脸熟,这也是极大的资源,试想一下,一个普通孩子,要经过多少努力,才能和朝中官员坐在一个桌面上吃饭?而勋贵子弟轻轻松松就可以实现人脉架构,
这并不是顽疾,也不能称之为腐败,这就是人情世故,就是人性,
而像老朱那般大杀特杀,谁的面子也不卖,六亲不认的行为是反人性的,
这就存在一个死扣,要用反人性的反贪行为制止充满人性的裙带...到最后还会是人性获胜,
因为这就是个需要群体报团生存的人类社会,
老朱有心无力,想杀也杀不干净,朝中勋贵心知肚明,只要挺过一轮一轮的屠刀,就又重新进入了循环,
而朱元璋的行为,看似打乱了循环,但拉长时间来看,丝毫无伤大雅,到底什么都没改变,
因为,老朱也是循环内的一员。
而历史循环的也并不是封建王朝,而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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