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本以为,殿下的想法与早年的陛下相似,
除了皇家一姓之外,再不允许其他任何姓氏的家族做大,演变成为世家,
但徐达不知道的是,殿下的想法远比于陛下要更激进,
在老朱心境转变过后,对待官员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因为老朱意识到自己要想治理这一个偌大的王朝光,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完全做不到的,
还需要依靠这些有才能的人,而要想得到这些有才能的人辅佐,就需要出让一部分利益,而其中最让他们心动的就是,
其家族在朝堂上的延续,
而且,还有一个很现实很残酷的点,勋贵子弟中纨绔子弟只占极少数,
恩荫制度存在的合理性在古代丝毫不小于科举制度,这些勋贵子弟,无论是眼界才能都要远远优于寻常家的孩子,
也就是说,哪怕不给这些勋贵子弟开后门,把它们放在与寻常家孩子同一个起跑线上竞争
寻常家的孩子,也是竞争不过这些勋贵子弟的,这些勋贵子弟依然会脱颖而出,
所以,在世家极盛的隋唐时期,科举制能推行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如此,看似科举制打开了一条人人向上的通道,但其中科举得到功名的也大多还是世家子弟,
很残忍的现实,勋贵子弟对于寻常孩子,是全方位的碾压,
而这个差距,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奠定了,
刨出去智商妖孽的个别案例,基本所有人的差异,都是来自于一处,
原生家庭的差异。
徐达没有私心,他想要把徐家打造成一个新的,最起码能代代延续的世家,这肯定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一个人没有私心的话,他就已经丧失人性了,或许在明朝建立之前,徐达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光复汉族的理想投入战场之中的,
但是明朝成立之后,徐达的心境难免会发生转变,由国转向为家,这是合乎情理的,
徐达心境的转变,也代表一种开国功臣心境的转变,当然如胡惟庸之流,显然比徐达更为激进急躁,这也逼得朱元璋不得不动手,避免这些开国功勋做大,
光武帝刘秀退功臣进文吏,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明太祖朱元璋杀了一茬又一茬,
虽然方法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就如同韩信临死前喊出的话一样,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功臣亡,
徐达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如履薄冰,
况且他也算是与陛下达成了一个潜规则下的交易,那便是自己退出朝堂,而自家的后辈如徐辉祖便可进入圣文的朝堂,以保徐家的富贵,
可今日听到圣孙殿下的话后去,他心里又摸不清楚了,按照圣孙殿下的意思,花无百日红,
但圣孙殿下进屋的第一句话又是答应自己的都会做到,所以这让徐达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机智如徐达也摸不清圣孙殿下的脉门了,
“殿下...”徐达只能喃喃的唤了圣孙殿下一句,可再让他往下说,他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
朱雄英笑了笑,起身说道,
“时候不早了,孤和皇弟就回宫了。”
徐达连忙起身相送,将这两位皇孙送到门口,之后,朱雄英转头看向朱高炽,说道,
“你也早些睡吧,明日带你进宫见一下皇爷爷。”
朱高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皇兄。”
朱雄英领着朱允熥再不多做纠缠,转身离开,哪怕现在已经入夜,进了宵禁的时间,但这两位圣孙依然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隐于暗处的影卫纷纷保驾护航,
朱允熥侧头看向哥哥,发现哥哥面有愁色,刚要开口询问两句,朱雄英反倒是先开口了,
朱雄英望着头上巨轮白月,说道,
“允熥。”
“哥哥,我在。”
朱雄英微笑道,“允熥,以前爷爷经常就骂爹爹蠢,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允熥摇了摇头,虽然朱允熥和朱标一直不对路,但是朱允熥对于爹爹的智慧还是很认同的,不管怎么说,朱标绝对和蠢搭不上边,
“哥哥,我不知道。”
朱雄英说道,
“爷爷骂爹爹蠢,说他以为自己平日与官员们关系还挺好,殊不知这都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
以前爹爹总劝爷爷对这些官员好些,爷爷又说等到爹爹自己继位以后就会知道,
官员拥护爹爹,是因为有利可图,而只要等到爹爹继位,这些拥护他的官员就会态度大变,
因为皇帝和官员,既合作又对抗,爹爹意识不到这一点,这就是爷爷说爹爹蠢得地方。
我今日再见徐老将军,终于是对爷爷的话有亲身感悟了啊。”
朱允熥听得一知半解,眉头一皱,
“哥,可是徐家人,对您有异心了?!”
朱允熥听了半天,重点竟然放在了这里,朱雄英愣了下,随后失笑道,
“你是完全没听明白我要说的重点啊。”
朱允熥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羞红道,“哥哥,是我太笨了...”
朱雄英摇了摇头,把胳膊搭在了朱允熥的头上,
因为俩人身高也有差距,所以朱雄英最舒服的高度不是搭肩,而是搭头,
这也是朱雄英经常对朱允熥做得动作,可这动作朱雄英是舒服了,朱允熥头顶一只胳膊,就像杂技演员一样小心翼翼,连呼吸都紧绷了不少,
朱允熥的头顶很好搭,因为朱允熥头型是圆头,让朱雄英胳膊搭的一点不费力,
而朱雄英的头型则是扁头,倒不是朱雄英生来如此,只是孩子出生之后,受到宠爱的孩子日夜被父母抱着,这后脑勺自然就扁了,
而没怎么被抱过的,头就是圆的,
朱雄英继续说道,“关键不是徐达,关键是徐达的身份,徐达没变,
但说到底他是臣,我是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不然的话,他们凭什么都为我卖命?无非是有所求而已,
而今天我明确告诉徐达,一时的富贵可以有,一世的富贵努力也可以有,但几世累计的富贵以后恐怕是没了,这也触动到了徐达最大的利益,
之后看他怎么做吧。”
朱允熥懵懂道,“哥,你当了皇帝之后,就会变了吗?”
朱雄英有些讶异,扭头对上朱允熥黑亮的眼睛,愣了下,随后说道,
“当然会变,人哪有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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