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回退一些。千云舞径直走进“春暖花开”洗脚店,穿过大厅,顺长廊一直走,走到最里边的房间,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很大,超过一百方,里边陈设却尤为简单,就一张长案、数张靠椅、以及一台饮水机。
这俨然是一个会议厅,而非技师小姐们接客的包间。
厅里只有一个人,正是唐见虎。
他坐在长案最前头的位子,把双肘抵在案上,两手竖直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像一座思考者雕像。他明显在思索某件事情,而且非常投入,以至于没听见千云舞推门而进的声音。
千云舞盯着他,心头升起一抹诡异的不安,下意识止步。
以往的时候,唐见虎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如此凝重的一面。他看她时,永远都带着一抹笑,温和的笑,自信的笑,抑或是轻蔑的笑,恶心的笑。
他笑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也笑眼前女人的低劣与龌龊。
他不笑的时候很可怕,他笑的时候更可怕,而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可怕到无以复加。
而此刻,千云舞看到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不前进,也不后退,屏住呼吸立在原地,想等唐见虎先说话。
可唐见虎一直如雕像般静坐着,一连数分钟过去,他连一个字都没说,仿佛他真的没发现千云舞的到来。
千云舞感觉空气非常沉重,尤其是沉寂等待的这几分钟里,原本轻飘飘的空气仿佛可以压得她站立不稳。
她的身子微微哆嗦,屏息太久的肺部不堪负荷,终于急促呼吸起来。
当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恬静美好的两颊忽然色变。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了唐见虎——在绝对安静的房间里,任何声线都变得醒耳,轻微的呼吸声也不例外。
她的额上泌出汗珠,豆大的汗珠,冰凉的汗珠——这是因恐惧而泌出的冷汗。
千云舞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唐见虎的可怕。此时此刻,无论唐见虎对她做出怎样的事情,她也不敢抵抗,因极致的恐惧而无力抵抗。
——此刻千云舞所经历的恐惧,与多年前洛英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她再度屏住呼吸,不敢再弄出半点声响,怕惊醒了这头远古凶兽。
但唐见虎已经注意到了千云舞。他抬眼,宛如钢钉一般尖锐的目光落在了千云舞身上。
他的眼睛和寻常人的眼睛没区别,同样是森森眼白再加上宛如黑葡萄的瞳。
但千云舞直视他时,却感觉他的双目宛如森寒的蛇瞳,慑人、可怖、令人不敢直视。
于是,她下意识别过头去,躲避唐见虎的目光。
她听到了笑声,很冷、很利,宛如凛冬季节的风声,又如被打磨锋锐的刀芒。
这是唐见虎的笑声,很冷的笑声。
这在冰冷的笑声中,似乎温度也降到了冰点。
千云舞感觉到了冷,入骨的冷。
她站不稳了,双腿一软便摊在地上。她用双臂环抱自身,咬着牙无助地喘息起来。
“我仔细回想了三遍,把我还记得的、关于你的事情都逐一想过,却想不出你为什么要对付我。在你来我的店以前,我的确没见过你。既没见过,就不该存在仇恨。”
唐见虎说话了,他的话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到没有温度,却又宛如残暴凶兽陡然抓来的巨爪。
千云舞的思绪早已混乱,脑海一片空白,虽听清了唐见虎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唐见虎又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云舞继续喘息,继续流汗,心脏已经被恐惧塞满,说不出话来。
唐见虎很耐心,就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千云舞,仿佛她不说话,他就会这样一直等下去。
如此静默了足足两分钟,千云舞颤抖的唇齿间终于扯动出三个绵长音节:“千——志——勇——”
“千志勇?”
唐见虎听到这个名字,冰冷的表情居然稍稍化开一些了。
他嗤笑一声:“原来如此,你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你要对付我就说得过去了。”
千云舞惨笑一声,颓然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你的敌人,那我就很难完好无伤地走出这里了。”她闭上双眼,强行止住眼泪,“说吧,你想怎样对付我。”
她很害怕,害怕接下来唐见虎要对自己做的事情——纵然她还不知道他要对她做什么,却也猜到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但她不会哭泣,更不会求饶,她不后悔自己以前做过的事。
种其因,得其果,这是亘古以来的真理。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起了杀心之时,前者就该做好被后者反杀的觉悟。
她此时此刻,想到的不是血海深仇,而是那个笑容若稚嫩小孩的少年。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我就不会如此害怕了吧。
千云舞想到卿欢,她宛如覆盖了一层雪的冰冷身子稍稍暖和一分了。
她的嘴角扯动出了一抹笑,美丽若绽放花蕾的笑。
她笑着迎接接下来的命运。
可事实与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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