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燕喜与海穆在提督府秘密会面之后,次日清晨,他便随着小队伍一同出发前往多敏国。
他是崇仁十四年由淮亲王举荐,放到云南做的提督,虽不是海穆的门生故吏,可他的仕途一路上都是海穆提拔的。
淮亲王于他,是伯乐于千里马,有天大的知遇之恩。
他年轻时老家徽州遭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蝗灾,庄稼颗粒无收,迫使他背井离乡沿路乞讨,可还是差一点交代给阎王爷。恰巧彼时海穆领旨前往赈灾,在道上撞见了奄奄一息的他,给了吃食,后来见他有些武力,又给了他条活路——到俞庆丰将军的大营里当个小兵。
因而他对淮亲王,极为忠诚不二,两人的私交也甚好。
想当初他回京交任另委新差时,淮亲王邀他去府上秉烛夜谈,交心的话说了不少,其中之一就是告诉他这个云南提督十分的重要——是替圣上把好荥朝海门,羁縻诸海国,解决各隐患的攸关要职。
纵观整个荥朝的海域,有大小岛屿百余个,远近涉及十多个邻国,其中多敏国的地理位置及外交意义最是特殊。
多敏国,早在前亡国吴朝嘉帝时期就与中原有盟约缔结,两国间也常有官使民商往来。后来吴亡荥兴,政权更迭,国王鲜北谷主动与荥国交好。
鲜北谷国王正是如今珪石夏老国王的父亲。
时值多敏国内乱,鲜北谷战死,珪石夏成为遗腹子,是王后求助荥高祖派兵相助,这场霍乱才得以平定。
只是没想到,不过六十年,历史又重演了,老国王被四子敖里软禁,欲意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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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地区是没有冬季的,一路日头高照。汴京漫天纷飞的白雪,岳州呼啸刮耳的寒风,似乎都令人想不起了,众人兴奋地把棉衣脱掉换上了葛纱。
邓双找了顶帽子来戴上,终于不必拿手去遮挡刺目的阳光了。
跟着队伍上了甲板,见到苍茫无边的大海,他的心情一下就变得爽快明阔了许多。
不过,四处张望,见渡口边都是些“地道”赤着上身皮肤晒得黝黑的渔民船夫,他心理阴影又起来了。
“主子,这条船安全么?那些船户船老大看起来都不像是钟大人安排的呀?”邓双显然是不放心的。
“这次准安全。”海穆笃定地回答。
“你瞧见他们往船上搬运的东西没?”海穆指了指,“都是与海国贩货的商品。”
邓双垫着脚看向海穆手指的那条大船,只见里面挑发货物,匆匆忙忙的,一看就是大生意。
“好像商品种类还挺多的,有麻袋装的、有麻绳捆的、有木箱放的,天呐,竟然还有扁担里挑着的怪小孩儿?”
海穆听见他咋咋呼呼的声音,也抬眼看去,道:“那是蛮篱人,不论男女皆乌沙裹头,喜以孔雀毛做头饰衣饰。”
“主子,您见识真是太广了。”邓双收回视线看向海穆,发自肺腑地赞许。
“咱们此处出海,会路经蛮篱国么?”
“不会。这一次我们只走海路,不经陆路,见不到这些村寨——从此处过海至钦岩,绕桃花小江向西南行,入廉洲,十七日内抵达多敏。”
邓双听了瞪大了眼睛:“主子,您以前去过?”
海穆摇摇头。
可是,没去过,又怎么会如此轻车熟路呢?邓双不敢把心中疑惑问出来。
“你知道海司衙门不?”
邓双茫然地摇头。
他笑了,目光很温暖:“海司衙门只有云南才有,他们与普通衙门官员不同,朝廷需要他们‘秉性好游’。”
“唔,明白了。原来他们就是爷的海上灯塔哩。”
二人正说着,见钟燕喜走了过来:“少东家,安排妥了,请您移步登船。”
果然,邓双看向他们的那条船,众船工已把货搬完。这次航行,选的是一艘可容纳近五十人的大海船。
邓双竖起耳朵仔细听海钟二人的对话,才明白为何海穆敢确保这艘船安全可靠,原来这是一条官船。
不过,所谓官船不是只承载官家货物,而是指船只由官府采买,雇佣了一干船工等甲效力,他们的月钱津贴由衙门定时发放。只要在官府报备拿到签条,商货私货官货都能承运。
三人边谈边登上三板,渡上海船,船工们有序地放下帆收回锚,渐渐船驶离了海港。
这是邓双第一次见到大海,眼界为之一宽,心中甚喜,嘀咕着:“难怪要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原来如此呀。”
这句话被海穆听见了,微微一笑,介绍道:“这是南大洋海的一处,叫作小南洋。这海底长的珍珠,最大的,只要三颗加起来就有茄子大小。”
邓双被勾起好奇心,问:“那小的呢?”
“——组成枣核大小的要五十颗珍珠才能成。”
“米粒儿小的珍珠,都是怎么打捞到的呢?”邓双听了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渔民都要像小鸡啄米似的,钻在海里一颗颗去捡么?”
一想起啄米鸡的笨样子,不等海穆答话,邓双就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逗笑了。
海穆被他的笑感染了,慷慨地说:“等回了京,我赏你一瓶。”
“什么?一瓶!”
“一百颗珍珠放一个金瓶。”海穆挑了挑眉毛,“怎么样,还额外附赠你一个金瓶子。”
邓双被吓得说话也结巴乱套起来:“您……您——无功不受禄,小人……小人受不起呐。”
海穆看向他,努力敛着笑,道:“有没有功,不是这次就有机会挣了么?好好把握。”
“是,是,好好把握。”
邓双搞不明白为何一路以来,海穆不是许诺要给他官当,就是阔绰地赏赐他珍珠。话说,伺候君主,都是得立了明明白白的功劳才能得赏么?况且自己也没说什么漂亮奉承的话给他听呀?
莫非,有诈?
这个猜测旋即又被他自己给否决了,海穆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为何?究竟为何?
海穆见他从一副兴奋雀跃的模样又变得傻呆呆了,也犯狐疑:怎么每次他对自己讲话,说着说着,情绪变化都如此的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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