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看看,第一篇有些眼熟,第二篇竟全然不知,问道:“这第一篇,像是伯元写的,第二篇嘛……是刘相公所做吧?”
刘镮之道:“错啦!这第二篇,也是伯元所做!怎么样?翰林大考,先要糊名,即使和珅见了伯元卷子,想他也决计认不出了。伯元最后能得几等,全是他自己才能所至,别人想帮,也帮不上。”
阮元改易字迹之事,杨吉确实不知,但阮元也和他说过,王杰希望他想办法避嫌,以免他万一列在高等,旁人说是和珅之故。想到这里,也不禁问刘镮之道:“刘相公,这所谓大考三等,有多大区别呢?”
刘镮之道:“大体而言,三等中较出色的,可以升授六品,或是詹事府中允,或是改六部主事。二等就可以考虑五品了,翰林院的侍读、侍讲,眼下也有空缺。这一等嘛……以前最好的时候,我听说有直授四品侍读学士的。当然,一等就一两个名额,任你文笔再好,也需要些命数。而且啊,这翰林大考还有四等和不入等一说的,若是不足三等,或五品以上仅列三等中下,还要降职呢。所以京城里也有句话,叫‘翰詹怕大考’,其实说的是那些考中了进士,便自以为一劳永逸的翰林,若是存了考中科举便万事大吉的心思,那这番大考,可有的受了。当然了,伯元可不是那种人,平日你看看他,要花多少时间读书?”
杨吉问道:“那按刘相公所言,伯元是可以升到五品了?五品薪俸,又能增加多少?”
刘镮之道:“我看只要伯元认真应考,拿个二等不成问题的。而且伯元的话,我觉得可以想想一等,你看伯元平日读了多少书,心里有多少想法?至少啊,论学问论应变,我都不如伯元。至于你说薪俸……眼下大都是双俸了,五品加双俸,一年得有一百五六十两银子吧?比七品多将近一倍。”
阮元道:“佩循,这官职升迁,总需要履历的。我中进士这才不到两年,本也没那么着急。俸禄嘛,也不能强求啊?”
杨吉道:“伯元,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说,想回扬州看看小恩公和夫人吗?你说,要是咱就这样,回不去了,把大家都接到京城来,你看怎样?若是薪俸可以加倍,我想在京城里面,咱也能应付得来这些开支了,是不是?”
阮元笑道:“这件事我也想过,但仔细想想,还有一事不得不考虑。其实当年初来京城之时,总商行馆那边,安排也算妥当,不至于为衣食担忧,可即便如此,彩儿却水土不服,生了三个月病。这可不是俸禄多了,就能解决的啊?”
杨吉道:“也是啊,不过话说回来,我都有点想夫人了。一晃也都四年了,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咱这里啊,像个家,有点人情味。你这一天天的,考进士要读书,考完进士了,还在读书。都做官两年了,外面的寺院还没去看过几个呢,想来也是无聊。”
阮元也有些感叹,其实他找阿桂告假,也不是完全因为大考容易被针对的缘故,与江彩、父亲长时间别离,想来心中也确实深为挂念。也安慰杨吉道:“前一年多,皇上万寿、翰林卒业,都凑巧碰到一起了,这又赶上大考,只能说是我运数不好了。但你放心,这大考之后,就没别的要事了。到时候想去哪个寺庙,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方丈看我是翰林,还能给我点薄面呢。”
可话虽如此,大考却不得不继续准备,这年二月初,大体六年一度的翰林大考,终于到了。
二月初十日,翰林院、詹事府官员齐聚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准备大考。阮元正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眼看前后同僚,胡长龄、汪廷珍等几个好友坐得离自己都比较远,那彦成应是在自己身后,右面是卢荫溥,左面一人,比自己略大一些,但面孔低垂,看起来颇为朴实,是个不善言辞之人。阮元记得这人叫曹振镛,是前任尚书曹文埴之子,和卢荫溥是同期进士。不过他们这一届运气不佳,既没有乾隆大寿,六年前的大考又大多不尽人意。听闻卢荫溥六年前是二等,却因前列无缺可补,仅加了级,曹振镛因父亲时任尚书,不得参加大考,所以二人登科十年,却仍是与阮元同品的编修。
眼看试题已经发下,见题纸上所写,这日大考共有三题,分别是:
赋一篇:拟张衡天象赋。
诗一篇:赋得眼镜诗。
疏一篇:拟刘向请封陈汤甘延寿疏并陈今日同不同。
张衡之事,出于东汉,刘向陈汤之事,出于西汉,阮元精于史籍,这两件事自不算为难。只是以眼镜为名作诗,却别出心裁,眼镜之物,上古无有,自明时方从西洋传入,如何引眼镜入古诗,却要费一番心思。
这时,和珅当时那番告诫再一次出现在阮元脑海之中:
“翰詹大考,皇上看的第一是文笔,故而不要多思多念,只需记住,顺遂皇上心意,总是没错的。至于其他,多看看近年诏敕,翰林中自有副本,切莫拂了皇上之意。”
又想起之前翰林中读书时,钱大昕曾向庶吉士们讲述地球之事,和珅意外进来,拿着自己的西洋进口眼镜炫耀了一番。最后还笑道:“不过话说起来,皇上他老人家,才是天纵英才,皇上来年,便是八十大寿了,可直至今日,仍是目力强健,不需多用这一片镜子呢。”
或许,从这个角度着手,会有意想不到的思路吧……
阮元沉吟半晌,渐渐有了想法,便先从眼镜诗写起,很快,一首五言古诗已经作成,接下来是天象赋和刘向疏,待得三篇诗文全部完卷,却也已是夕阳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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