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押是每个人特有的签名,旁人绝难模仿,不识其中门路之人,也看不出花押是何人所作。所以和珅在与呼什图往来的书信中,也会附带自己的花押,一是表示自己是真心交结,二是他清楚呼什图保密能力,信件他看过后必然即刻焚毁,再无对证。原本往来信件,也早被呼什图烧得一干二净,无迹可寻,可因为上一年乾隆病情危重,呼什图常常不能兼顾内外,竟留下了这最后一封书信。
呼什图看到这里,已是万念俱灰,想来嘉庆对自己贪贿行径,对自己与和珅交结之事,已然一清二楚,眼下只得供出和珅,才能自保,只得叩头道:“皇上,奴才罪该万死,可皇上啊,奴才毕竟在宫里辛苦了二十一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且、而且奴才原本也不愿同和公……和珅来往的,奴才也没办法啊?奴才的弟弟在外面犯了事,眼看被定了死罪,是、是和珅救了奴才的弟弟,之后便以此为由,要挟奴才给他做事,奴才也是不得不从啊?皇上,求求您看在奴才为太上皇做牛做马这许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一命吧……”
“行了吧。”嘉庆不无鄙夷地说道:“你若是被和珅胁迫,不得不为他办事,那你家中,又哪里会有这许多财宝呢?不过你毕竟是总管太监,取你性命,也要经由三法司会审才是。拉下去关到牢里吧,待日后发送刑部处置。”说着,挟着呼什图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协力将他拖了出去。
“皇上。”这时,最初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呼什图的罪,定下不难,他与和珅勾结的证据,这也留下了一份,之后嘛……”烛光下看得清楚,这人年纪不大,神貌却颇为精明,正是嘉庆三年前派去求教阮元的广兴。
“之后,朕也要师出有名才是啊?”嘉庆道。
广兴听了,便即会意,立刻上前拜倒,取出一份奏折道:“皇上,臣是给事中,有风闻弹劾之权,臣这里有事要奏。大学士、军机大臣,一等公和珅骄横跋扈、贪纵不法,臣搜罗其罪状在此,恳请皇上为天下社稷计,即刻捉拿和珅,查抄其府中财物,还大清清平盛治!”说着,一边的张进忠也走上前来,取了他手中弹劾折子,上前交给嘉庆。
嘉庆却不着急,看向殿前,忽道:“回来了吗?”
“回皇上,方才呼什图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殿前了,看来各路禁军,都已传旨过了。”张进忠道。
“好!快叫他进来!”嘉庆喜道。
正说话间,一位二品文官自外入殿,见到嘉庆,也先行拜倒,道:“臣见过皇上,启奏皇上,缉捕和珅的诏旨,已经传达到各路禁军,眼下万事俱备,一个时辰之内,各路禁军就可以发动,捉拿和珅,就在今夜!”
“好!阮侍郎,快起来吧,你这一番妙计,今日终于是要奏效了啊!”嘉庆已经再难遮掩心中的欣喜。
这人抬起头来,只见他清秀的面庞上,尽显着一种沉稳冷静之象,双目温润,似是对眼前之事,已经胸有成竹,只是儒雅的气度之下,却也比常人多了一分宽和慈祥,看起来,他只愿眼前之事得以尽快平息,却不忍多加半分杀戮。
这个人正是阮元。
初七日的夜空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中,却也夹带着阵阵打更之声,每一个时辰便有一次。和珅与福长安静坐在乾清宫中,耳听得一更已过,二更也渐渐过去,距离约定的举事之机,已经越来越近,心中自也再掩盖不住激动之情。眼见宫里最近的守卫尚在乾清门外,福长安不禁站起,在前堂轻轻踱起步来。和珅眼看得还算安静,也渐渐睁开了眼睛,似乎再无疲倦之感。
“致斋,你说,这样一来,咱们的位置,就……就要保住了吧?”福长安有些紧张地说道。
“不只是位置保住了,若是能扶定亲王、睿亲王上去做议政王大臣,朝堂之上,就尽归我们掌握了。这些个做王爷的,太上皇生前最是关照,一直有人看着,是不会结交其他实权之人的。反过来说,即便做了议政王大臣,也一样是根基浅浮,离不得我们。”和珅道。
“那……你想用什么样的人呢?”福长安问道。
“量才而用,能征善战的,外出川楚剿匪,勤于治民的,派出去做督抚,这些年朝廷亏空了不少,也得补上才是。”不想和珅所言,竟和他平日所为完全不一样。
“致斋,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这话我听着,倒是像那什么王杰、朱珪那些腐儒之言,怎么你也开始说上了?”福长安听着和珅这番言语,心中也不禁好奇。
“时异则事异。”和珅似乎胸有成竹,道:“先前我虽然做得宰臣,可阿桂、王杰、董诰他们,从头到尾都在与我相牵制。若是没有一批财利相诱之人,能为我尽力,我资历不如他们,又怎么后来居上?可今日不同了,是啊,就是今日,朝廷之中,便再无掣肘之人,那就是我们再兴圣朝,重现大治的时候了。该怎么做,自然还是要依前人之训,其善者称之,不善者去之,天下才能太平啊。”这时,三更的打更之声已经渐渐响起,看来已是初八日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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