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筠,你所言直隶亏空水旱之事,朕又如何不知呢?”嘉庆心中虽有不快,想着毕竟是自己鼓励大臣上言,还是耐心对松筠说道:“朕去年的时候,就想着再度东巡之事,那时直隶也有水灾,所以朕才想着暂缓一年。今年直隶尚属安稳,有些府县尚有灾荒……这样吧,朕过几日就下旨,直隶有灾府县,今年一律蠲免赋税,此次东巡车驾经过州县,正赋一律蠲免三成,如此一来,民力亦可宽抒了。”
“皇上,直隶差徭从来重于其他直省,即便皇上蠲免赋税,臣以为依然不能解百姓之困。还请皇上三思,暂停今年东巡之事!”不想嘉庆这一番解释,竟丝毫未能打动松筠,松筠依然有自己的理由。
“松筠啊,百姓能得到赋税蠲免,就算差徭不能尽除,总也和寻常年景相去不多了。至于东巡之事,这些年朕迁了不少宗室回盛京,如今想来,朕也有些对不起他们,朕总要去看一看他们如今境况吧?”嘉庆继续辩解道。
“皇上,臣还是以为,蠲免赋税,不能尽解民困,如今国库虽渐次充足,可积蓄尚不及高宗之时,一旦突然发生天灾战事,只怕国库仍会捉襟见肘。是以臣愿皇上宽抒民力,多为积蓄,以备不时之患啊?”松筠依然不愿松口道。
“够了!松筠,你今日是来劝谏于朕,还是来要挟于朕?!”嘉庆听着松筠反复劝阻自己不要东巡,一时心中也是怒气渐生,当即对松筠斥道:“朕即位以来,并无南巡之事,除了每年的木兰秋狝,祭陵出巡,只西巡五台,东巡盛京一次,巡幸一事的开支,朕本来就已经裁削了八成不止。难道朕今日不听你之言,只此东巡一次,府库就要入不敷出了不成?若是仅因差徭,朕便不能出巡,那朕又怎么清楚,你等背着朕在京城之外都做了什么?!松筠,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朝臣之中,多有你矫饰好名,迎合于上,苛责于下之语,朕今日听你进言,是为了综览其中利弊,不是在这里受你要挟的!盛京宗室房舍宅第,当年是你置办,朕前去看一看怎么了?难道你当时修筑房宅,还有偷工减料,凌虐宗室之举吗?!”
“皇上,臣……奴才绝无犯上之意,请皇上明鉴!”松筠听着嘉庆质问之言,不禁冷汗渐生,三分惊惧之后,倒是七分的黯淡。其实早在六年之前,他与阮元在淮安相会之际,他便清楚安置宗室、清理田宅之事,无论自己怎么做,这些从京城被外迁回盛京的宗室子弟都不会对自己再有多少好感。甚至有关自己私德的风传,他也早有准备,不想这一日,嘉庆终于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将宗室对自己的不满公之于众。无奈之下,自己也只能自降身份,以求嘉庆谅解。
“松筠,朕从来以为,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无穷,所以朕让你做了这个大学士,是为了让你辅弼于朕,你久历中外,本可有所赞画。可如今你想要做什么?朕已经听了你所言直隶之事,对赋税多加蠲免,你还在这里固执不去,你这不是想要挟朕,还是什么意思?!你这大学士以后也不用再做了,察哈尔都统目前出缺,你就去那边补任都统去吧!”嘉庆盛怒之下,竟当即褫夺了松筠大学士之职,将他外放察哈尔。一时间群臣也是惊惧不言,生怕自己言语偶一有失,便被嘉庆一同问罪。
“皇上,请皇上开恩,奴才求皇上开恩啊!”然而就在这时,一位二品官员却从朝臣中走了出来,向嘉庆叩首道:“皇上,阿玛如今年事已高,身体衰弱,实是不便前往口外任职,还请皇上看在阿玛一生辛劳的份上,饶过阿玛今日偏执之举吧!”这人却是松筠之子,吏部左侍郎熙昌,也是这几年最为嘉庆重用的八旗要员之一。
“熙昌,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和你阿玛一起,伙同要挟于朕不成?!”不想嘉庆看到熙昌这时出来求情,却是更加恼怒,当即对熙昌斥道:“今日之事,你等群臣看得清楚,朕决事公正无偏,是松筠一味固执己见,籍以舆论自重!朕贬松筠,是合乎法度之举,你执意为父求情,你是想父子结党,私邀清誉不成?这个吏部侍郎你也不用做了,广西巡抚如今也有出缺,你就去广西做巡抚吧!”熙昌听着嘉庆训斥,也是神色黯淡,一时不语。其实熙昌这些年多次出京作为钦差参与控案,又已经在吏部任职多年,看来进入军机处也大有希望,却在这时被外放巡抚,虽是平级调动,实则形同贬谪。
殿前其他大臣看着松筠熙昌父子一并遭贬,更是心中战栗,再无一人上前进言。各人心中,也渐渐想到了一个逐渐清晰的事实:
五十九岁的嘉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刚亲政的嘉庆了。
由于东巡一事再无异议,六月之初,嘉庆一行便即出发东进,向着盛京方向开拔。这一日到了遵化马兰峪,嘉庆也准备祭拜过东陵之后再行启程,同时抵达嘉庆行宫的,还有阮元关于海防的那份奏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