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连州之役已经结束,云南的阮元等人也为曾胜庆祝了两日。阮元自然清楚,如果各地不能太平,整顿各省军政之事,也会被无休止的战事拖累,难以有效实行,如今连州已平,即便是云贵之地,也可以变得更加安稳,阮元遂与伊里布、潘恭辰等人一道,继续对云贵两省冗官、冗兵情况进行调查,适当裁削,这一日潘恭辰也将云贵裁减官兵之议定下,交由阮元一并审阅。
“阮中堂,云南的守兵情况我等已经详查过了,一共可以裁减守兵八百人,贵州那边我也看过了,有七百人的兵缺并无实用,一样可以裁去。这样咱们云南一省每年可以省出余银一万两,米大概三千石。官缺这边,曲靖府的水利同知、弥沙井大使,曲靖、大理、永昌三府司狱,这些官职如今都已变成了闲职,没有实用,自可一并裁去。”潘恭辰向阮元汇报道,所谓“守兵”是清代绿营一种基本不会参与作战的兵种,平日仅驻防于各处要隘,并在一些关要之地设立营汛驻扎,久而久之,许多守兵都失去了战斗能力,有些营汛要隘也变得不再重要,是以阮元方有裁削守兵之议。
“这些准备裁掉的守兵,确实都是无益之地的营汛兵士吗?”阮元尚不放心,又向潘恭辰问道。
“是的,这些营汛,有些早已荒废,有些时过境迁,也没有多少行人来往了,再维持下去,下官看来也无用处。”潘恭辰答道。
“也好,无用官兵职位,即便留着,也无益处,就按你拟定之议,上奏皇上予以裁削吧。”阮元清楚这些官职已经渐渐失去作用,便也同意了潘恭辰的计划,又向他问道:“如今昆明城里粮价如何,你可有查探?”
“下官打探过了,如今昆明米价,粗米百斤可值千钱,若是精米,可能要更贵一些。”潘恭辰对于民政之事,显然一直多有留心。
“粗米百斤千钱……如今人口增殖,尚能有如此市价,不容易了啊?”阮元也不禁感叹道:“这一转眼,我做云贵总督有六年了,六十九岁了,哈哈,自知心力也不如壮年之时了,凡事记得快,忘得也快。要不是你做这个布政使,云贵兵马钱粮、盐务市价俱皆清楚,只我一个人做总督,可要误了不少事了。这样说来,我要多谢潘藩台才是。”
“中堂客气了,这些年下面的事都是下官在办,可居中定策,还是中堂之功,中堂督抚九省三十年,庙算之才,下官亦是叹为观止。”潘恭辰也向阮元谦辞道。
“潘藩台,你以前也做过广西布政使吧?你在京中做官之时,可有人举荐啊?”阮元眼看云南尚属太平,心中自也宽慰,便与潘恭辰攀谈起来,道:“我记得先前你说起自己履历,是在六部为官,并非我这样的翰林,若是在六部,无人赏识,想做一省藩臬也不容易吧?若是京中先前也有荐举之人,不妨你告知于我,我如今也想着到了明年,再次北上入觐,到了那个时候,我可要登门拜谢,感谢那位大人为我选了你来做云南藩司,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阮中堂,这……下官也不知当年有无荐举下官之人,只是嘉庆之末,下官也曾遇到一件难事,险些丢了官职。当时下官听闻,是如今的卢中堂力保下官无过,下官方才能够继续在六部任职,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下官得到了仁宗皇帝外放,才能在直省有所作为。”潘恭辰也向阮元答道:“下官进六部那几年,开始是在工部做主事,那时候下官也是年轻气盛,眼看工部有些陋规,就想着提请仁宗皇帝明断,将陋规尽数裁去,平日与其他工部之人往来也不多,后来下官才知道,当时工部其他司官,有不少都嫉恨上了我。有一日,这些人忽然向仁宗皇帝检举,说……说下官侵吞公帑,当时仁宗皇帝也没有偏私,而是让军机处调查于我。那个时候我一直被软禁在家,清楚托中堂卢中堂都是执法严格之人,我虽然没有侵贪之举,可万一他们不顾实情,只一概严办下来,又当如何是好?眼看只要他们的诬陷坐实,我便是遣戍之罪,我当时也绝望了。可是就在此后一日,朝廷竟然传来谕旨,说我并无贪贿之迹,将我放了出来。仁宗皇帝此后召见我时,还说起我办事认真,为人清廉,很快我就升了员外郎,改任同知,一直到了今日。”
“我当时也很疑惑,不知竟是何人定了我无罪,直到后来我才清楚,原来是卢中堂在军机处之内,见了我案卷之上,多有含混不清之处,又对我工部之事多加打探,这才确信我并无贪贿可能,正是卢中堂力主我无罪之言,让其他大人改变了主意,最后才定了无罪。这样说来,下官若是见了卢中堂,也要称一声恩人了。”只是潘恭辰这边是据实相言,一旁的阮元听了,却已是面色凝重,竟然迟迟不能言语。
“卢中堂……南石兄啊?没想到冥冥之中,竟有如此天意,南石兄,你……是你帮了我啊?”阮元回想起自己几十年来与卢荫溥的种种恩怨,不想到了最后,卢荫溥当年的一个无心善举,竟还能够为自己寻得一个辅弼能臣,也是感叹不已。或许,自己和卢荫溥之间,原本就没有那种水火不容的冲突,究其根本,只是二人所任内外之职不同,故而所见所感,也各有差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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