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殿上,沈慕琼沉默了很久,眉眼之间掠过一抹黯然。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用。”
她将信对折,揣进了怀中,又接着说:“放弃结界,就意味着最终连着皇城都有可能被踏破。”
皇城踏破,便是终点。
四柱再次坍塌,而后六界崩溃。
高台上,皇帝不语,片刻之后竟然笑了:“沈大人这话,就像是我们不放弃,皇城就能保住一样。金刚罗汉遇血则强,整个兴州在籍八万九千户,少说也有近三十万人。”
他轻笑,故作轻松,可话里仍旧难掩哀伤:“……三十万啊!朕就是如今踩着风火轮,也赶不到了。”
当时李泽记忆里,最先坍塌的也是兴州与山江。
那时沈慕琼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已经能理解逸轩的选择。
四大妖里,修蛇是最为固步自封的一个。
他自认是上古大妖,就连沈芸汐他也不曾放在眼里。
更别提区区金刚罗汉。
他自以为的强大,恰好成了四柱中最薄弱的位置。
如果沈慕琼是逸轩,她也一样会选择从这里开始。
“三十万人,三十万的命。”皇帝揣着手,看着面前跳动的炭火盆,话音越来越小,“沈大人的想法,朕懂。”
“朕,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他抬眼,“所以,恳请沈大人,放手一搏!”
那天傍晚,赵青尽仍在赶往兴州的路上。
他骑跨在叶虚谷的后背,顺江而下,边走边骂:“别拦我,谁都别拦我,我一定要把那条修蛇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我不是针对妖族,我就指名道姓地针对他一只妖!”
他一手持剑,火冒三丈,身后的凤阳星君两手抓着鱼须,被冻得瑟瑟发抖。
能用的所有手段都用了,但兴州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节骨眼上,恰好沈慕琼和李泽一个都不在。
就算他们从京城咒禁院往兴州赶,那修蛇不开门,谁也过不去。
“凤阳星君,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吧?”赵青尽喊着,“咱们没有李泽那么强的战力,就以保全结界和百姓为最优先,不正面打。你不是想帮忙么!这次就是你的机会,这点忙要是都帮不上,你还是回去继续给我爹拍马屁听吧!”
越是现在,赵青尽越是觉得沈芸汐有先见之明。
她用了那么长的时间,花了那么多力量造了一座藏书阁。
从前六界只觉妖怪也要读书,简直笑话。
现在事到临头,才发现若是手边能有个穿越空间的藏书阁该多好!
那不知道能救下多少百姓的命!也不至于让本就分散的力量,迟迟无法支援。
赵青尽得到消息之后,他能想到最快赶过去的方式,只有骑着一条鱼顺江而下,在大冬天里抱着暖炉挂着冰条,还不一定能赶得上。
为今之计,只有相信一直守在兴州城外的李舒凡和一万天族战士。
他咬着牙,在寒冷的江面上,破开冰凌,一路往北。
果然来迟一步。
兴州的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七百里的路程,他们沿江走了一日一夜。
在距离兴州还有三十里时,已经见到了岸边逃难的百姓。
赵青尽怔住了。
孤儿呼喊、妻离子散、人不像人……
所有凄惨的词语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令人心碎。
难民沿江而逃,哭声喊声,撼天震地。
还有许多逃不掉的,躺在岸边一动不动。
叶虚谷在江水里冒出了头,他缓缓放慢了脚步。
“赵大人……”他说,“你看前面。”
江面始终漂着破碎的冰凌,冰凌之中,夹着百姓的尸体。
一具两具……十具百具……
浩浩荡荡,绵延天边。
犹如末日。
赵青尽愣了很久。
他只觉浑身发冷,有些恍惚,迟疑了许久才说:“快走,快走……”
越往兴州,越是惨烈。
赵青尽不敢听,也不敢看。
那些尸体里偶然能见到熟悉的战服,看到残喘的天族将士。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再往前,夕阳下,城池冒出的滚滚黑烟遮天蔽日。
血腥味飘荡而来,宛如人间地狱。
赵青尽站在江中望过去。
硕大的兴州城,城墙倒塌,黑烟滚滚。
在夕阳融进地平线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兴州城内,四个金灿的庞然大物。
他们都愣住了。
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来晚了。”他站在叶虚谷的头顶,淡淡的说。
沈慕琼返回青州的时候,兴州结界崩塌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整个青州府衙的人,都在催促百姓离开青州,先去附近避难。
石江的嗓子已经哑了,说不出半句话。
姜随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可百姓只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人人不屑一顾。
沈慕琼什么也没说,走到府衙门前,抬手便是狂风霹雳:“可以不走,我就当各位自愿充当妖怪的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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