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戈姑娘去吧。”顾沉星道。
车轴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缓慢而重复。两个人的心绪也像这碌碌旋转的车轮、转了千百回,都没有说话。顾沉星很想开口问,她以后会去哪里,她会留在周敏静身边吗,他们会不会再见面?她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她是如此的真实,又虚幻好像一场美梦,好像天上下沙的那一夜,也好像徐山日夜颠倒的世界。但他终究没有开口,两个人并排坐着,对方的体温和少女茭白一样柔软的身体触感隔着布料,在马车的晃动导致的偶然贴近中传过来,他像是一只僵直的鹿,一动也不敢动,暧昧的气息就像空气里粘滞的湿气一样滋生,他好像站在夏日雷雨前闷热的空气里。
舒夜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不想下车,这小小的、临时的空间,居然让她产生了强烈的依恋。两个人并排坐着,只是腿隔着袍子,在颠簸中偶尔发生碰撞,对方的体温透过布料隐隐约约地传递过来——她不确定对方感觉到了没有,但是他眼睛紧紧盯着车窗外的街景,透明的眼珠里反射着各色的行人、店铺招子和五彩缤纷的水果挑子,好像没有任何反应。她好像面对着一堵透明的墙,别人都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只有她面对它感到一种寸步难行。
这是不对的。
既然我已经下决定远航永不归还,又为何要对岸线产生留恋?
他们好像都在等待一场瓢泼大雨,一场电闪雷鸣,冲刷、颠覆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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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真,女人的确最擅长自己骗自己,可是,他到底爱不爱你,你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回想着戈舒夜对杨夫人的一番话,惹月突然打了个寒战。不,不,沉星是喜欢我的,他那么重视天海豊的一切、徐山幻境之中,为了救我他下到血池、我屡次遇到危难,他也会奋不顾身地相救,因此我才视他是我的信赖、倚靠。
可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时不时的走神,眼神放空、若有所思地望着大海,听不到自己的讲话?一定是他前段时间太忙碌了。是呀,徐山那样的诡谲经历,无论换做是谁,都会恍惚失神的吧。
一声叫唤将她从冥想中唤醒:“苏大小姐。”
“周侯爷。”她连忙回礼。
周敏静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道:“苏大小姐,本侯再拜感激开解之恩。看苏大小姐面色忧虑,是否有难处,说出来说不定有本侯帮得上之处?”
惹月笑着摇摇头,转移话题:“侯爷,侯府山水池塘开阔大气,但怎么看上去很久无人打理,有荒芜之色?明薇夫人不是出身京师,此次上京怎不见她跟侯爷回还?”
敏静举目,望着园中。昔日山水精致、造景华丽的颖国公府,虽然桥景依然,但草木丛生。正是夏意浓时,野草横生野花齐放,竟将原有的造景、植物全部压下去,别有一番郁郁葱葱的滋味。敏静道:“这侯府我曾经许过别人。”
惹月吃惊:“真是戈姑娘?”
敏静叹息,苦笑道:“那几年我毫无她的消息,以为她已经亡身,明薇是长辈所赐又无所依靠……舒夜性格刚烈,她绝对不会接受。所以,苏大小姐,本侯诚挚建议,你和顾大少的婚事不要再拖了,在京城无论有谁找你们托镖,都不要接受,赶回太仓之后,赶紧把婚事做定。”
“为什么?”
“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敏静叹气,“你不知道命运之手的玩弄,况且……如果我猜得不错,苏大小姐可能已经身处危险之中,还是尽快离京为好。苏小姐闺中淑女,不好意思开口,本侯可以替你说,也算是对苏大小姐的报答。”
惹月低头,真诚地道:“……多谢周侯爷。那我也祝愿侯爷和意中人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苏姑娘,将心比心,如果换做你,真的接受不了明薇吗?”
苏惹月沉默半晌,然后道:“我想,如果是我真心爱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他为难,我会接受的。”
二人正说话间,一辆马车从土路转弯处出现,到达侯府门口。顾沉星率先跳下来,朝车中伸出手。只见车中先露出一只白如柔荑的手,那女孩掀开帘子,“不用”,自己跳了下来。没踩脚凳,那马车还是有点高,她落地没站稳,晃了两下。顾沉星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惹月忍不住上前一步。
周敏静眯着眼睛,上前抱拳:“顾大少。”顾沉星抬头看见惹月,迅速把手松开了,眼睛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惹月,你怎么在这里?”
周敏静非常得体地微微笑道:“路上相逢,本侯有针路上的事请教苏大小姐。既然有缘相逢,恰好,本侯就将苏姑娘还给顾大少。此趟护送帕特帕拉二位功高卓着,本侯又从天海豊众人那里听说二位佳期将近,还请顾兄千万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婚宴之时,本侯会筹备厚礼、定当赴宴,也请顾兄不要忘了在太仓座上给我留一盏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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