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你赶紧来厂里一趟,我有个大单子要跟你商量。”
“你妈说了,让我别在你跟前晃悠,”江落苏呛他。
胡岩做小伏低:“祖宗,你就别赌气了,我跟你说要紧事儿呢,你赶紧回厂里,半个小时到啊。”
江落苏跟沈沧行匆忙告了别,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厂里去。她把胡岩这些年对她的帮助和迁就又过了一遍脑子,说服自己再委屈一次,就当是为了这九年来共患难的情谊。
太阳躲在云层里,臊白人似的只露出半边脸。沈沧行望着江落苏晃桶离开的背影,弯腰提起自己那根没沾一点腥味儿的鱼竿,掏出手机,随手转发了朋友圈某位老总的公众号鸡汤文:做人,保持平常心才能快乐。
......
办公室里有人,站在老板桌前跟胡岩掰扯什么。
江落苏走进去,一屁股跌进自己的座位,也不吭声,摇着转椅刷手机。
胡岩见她来了,顿时有点看见救命稻草的意思,尬笑着对那工人道:“那行,厂里的规矩都跟你讲明白了,我现在有点事要跟小江师傅聊,你先去干活吧。”
那工人五十来岁,身上的灰T恤都洗变了形,黑网鞋,黏糊糊一层油。他半腰围着条牛仔围裙,边都谢了,像吊着流苏,“老板,真支不了吗?”他走到门口,回头又殷切切地看胡岩。
胡岩咬着后牙槽笑,表面还要装得深明大义:“真不行,我开厂子九年了,从来没有预支工资的先例,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坏了规矩。”
那人挠头,拖着灰溜溜的步子走了。
他刚一走,胡岩就站起来开窗,大概是憋久了,心里想的话也脱口而出:“这些外地人都不洗澡的吗?一股味儿。”
说完他就后悔了,余光偷瞄角落里的江落苏,果然,那张本来就已经零下的脸,这会更是冷得瘆人。
江落苏靠着椅背,阴阳怪气道:“是啊,外地人都不爱洗澡,我也不爱洗澡。”
“你跟他们能一样吗?”胡岩说的是心里话,他从来没有把江落苏归类到他嫌弃的那类外地人里去,相反,巴着脸喜欢她都来不及,“我说的是那些不讲卫生的人,不单指外地人。”
江落苏懒得听他辩解,好像胡岩不嫌弃她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似的。十八九岁那会儿,她也天真过几天,立志要凭一己之力洗刷胡岩对外地人的印象。哪怕是做朋友,她江落苏也是不愿意矮人一截的。可后来她渐渐明白了,有些偏见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没必要花心思去研究怎么把一个人的骨头磨平。
胡岩关了办公室的门,从靠墙的简易冰箱里拿了一瓶东方树叶,拧开瓶盖,笑眯眯地奉上:“气消了吗?”
江落苏没接,白他:“有事儿说事儿。”
胡岩吃瘪,也不觉得尴尬,饮料就搁在江落苏手边,“我回去骂过我妈,她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烦你,也不会再给我介绍相亲。”
“你相不相亲关我什么事?”江落苏烦的就是他这副德行,话说的够清楚了,他还要把关系搞得这么暧昧,“胡岩,我最后说一遍,我之所以今天还站在这里,一是因为我对山石有感情,二是因为,你给我的薪水确实够高,没有第三了。”
胡岩脸色发沉,但很快又笑得没脾气,“好,不说了,咱们聊工作。”
江落苏开了电脑主机,算是给了答复。
“你知道盛洋吗?”胡岩问她。
能不知道吗?前几天还因为口嗨被人教育了呢,“听说过,怎么了?”
胡岩拖来江落苏对面工位空着的转椅,挨着她坐,鬼祟中透着兴奋:“我有小道消息,盛洋公司有一批产品要外发出来,而且跟我们对口,做水箱的。”
山石的生产线被分割成两个部分,大的那部分用来承接中大型工厂的外发加工,小的那部分用来生产自己的主营产品,厨房水槽。从开料一直到成品,再打上客户指定的品牌商标,工序繁琐不说,贴牌多少有些见不得人。所以胡岩更倾向于接外发单,省心省力,钱也没少赚。最重要的是,还不用考虑货做出来该卖给谁。
江落苏泼冷水:“人家那么大公司,凭什么把单子给你做?”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胡岩开始卖弄:“咱们这一行,规模大小是挺重要,但不是至关重要,你知道至关重要的是什么吗?”
江落苏没搭理他,注意力都在电脑屏幕上。前两天刚完工的那张新图纸没在桌面,她得好好找找保存到哪儿了。
胡岩半天没等来搭腔的,只能自问自答:“至关重要的是技术和工艺。”
“哦,所以呢?这些你都懂?”江落苏偏头瞧他,笑出几分讥讽。
胡岩耸了耸眉毛,“我不懂,但我有你啊。别说是这东阳了,就是走遍姚城,我也是有底气的。”
江落苏本来还想继续挖苦他两句的,但怎么办?胡岩又轻松拿捏了她的软肋。她浑身上下就这一点遗传了她老爹江任杰,爱听人戴高帽,特别是人家夸她技术牛逼,这类话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保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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