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看着自己从小敬爱的父亲,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偷偷跑进太和殿,打翻了他的砚台,正在处理公务的人非但没有责怪,还夸她聪明,竟能躲过门外侍卫。
在念一心中,天景帝作为一国之君,公务繁忙,无暇照顾她和哥哥,但对他们还是极好的。
“阿娘,念一不怕死,你走吧。”
刚过及笄之年的少女,从小未得母爱的孩子,竟会说出这种话?
念一像极了她。
訾尽欢站起来,她穿着白衣,面上没什么血色,走路颤颤巍巍着,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样子。
她走到最前方,与天景帝对峙:“放了他们。”
“好,朕只要你。”
“如果我留在你身边,早晚会杀了你。”
“在你杀了朕之前,你都得留在朕的身边。”
“我可以跟你走……”
訾尽欢还没说完,万俟君酌拉住她的衣袖,皱眉:“阿梨,不可。”
她看了他一眼,万般神伤:“无妨。除了放过他们三个,我还要留下一个人。”
“何人?”
“我族叛徒九灵。”
“好。”天景帝想都没想答道。
九灵慌了:“陛下,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能过河拆桥。”
“先是背叛狻猊族,后又背叛陈国,早晚也会背叛朕,这种人朕也不需要留着。”
“天景帝,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訾尽欢像十五年前一样,转过身看着他们,叩拜:“师兄,我族叛徒依照族规,该受极寒之刑,务必将叛徒带回狻猊族,接受刑罚,以告慰当年惨死的族中弟子。”
“师妹,作为圣女,你要一起回去。”
“我回不去了。”她的口型却是,“我会的。”
万俟君酌看到她的口型,不放心,他想抓住她,可是他每进一步,她便向后退一步,最后干脆转向天景帝,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天景帝放了陶牛牛和陶母,訾尽欢厉声:“让念一留在这里。”
“她是我们的女儿,自然得看父母身边。”
“我再说一次,让她留下。”
“好,听你的。”
念一回到方道生身边,唤着:“阿娘。”
訾尽欢没再说什么,转而走在最前面,反倒是她像是将军般,领着羽林军往外走。
马车内,静悄悄的,天景帝坐在她身边,器宇轩昂,像是打了胜仗般,无比骄傲。
“你就不怕雪国会利用傀儡打回来?”
“傀儡之能,虽然威力无穷,但却极为伤人,以你的性子,你不会用的。圣蛊已成,从今往后,即便没有你的箫声,傀儡之能已然觉醒,你只能用圣蛊救下他们,而非眼睁睁看着他们力竭而亡。”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朕若是不知道,又岂会轻易放弃圣蛊?”
“你当真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了吗?”
“爱妃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如何种出那棵月桂树的吗?”
按照九灵之前,妄图通过念一的血培育圣蛊的方式,天景帝多少能猜出一些,但又觉得奇怪,眉头紧锁:“你是……”
“以血灌养,整整十五载,当年敏慧皇后毁了我的树,我几乎放空了自己的血,才将月桂树救回,好在它只是长得慢了些,倒是活了过来。”
“你……”
“蜉蝣引,种下此蛊后,伤口能极快复原,历代圣女培育圣蛊皆需以此蛊为引,只是那蛊也会叫人无悲无喜,不再伤痛,所以这些年你问我为何不会哭笑,是因受这蛊的影响。”
“那你现在……”
“我以为他死了,他回来的那一刻,我的痛苦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原来有些痛连蜉蝣引也压制不住。”
“你是为了他?”
“你何必一次又一次地问这些你明明知道答案的事呢?”
“朕不信。”
“你可以不信,还有桩事,大概九灵没有告诉过你,种下蜉蝣引后,与受蛊之人交合,便会成为共担命运之人。你说我受了这么苦,你怎么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我将所有的痛都放在了鸠尾穴,所以你的胃不好,太医也查不出缘由。”
訾尽欢伸手按向鸠尾穴,天景帝顿时疼痛难忍,周身如同裂开般无比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冒冷汗,脸色惨白,一改往日威严的模样,变得可怜起来,訾尽欢就觉得有些好玩,笑着说:“让陛下感受一下这些年我的痛啊,陛下不是说爱我吗?爱一个人当然就要和她同甘共苦啊。”
天景帝战栗着,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是伤口,甚至能感受到血液从伤口流出。
訾尽欢难得见他如此卑微的模样,如同少女般笑得开怀,咬着舌头,十分可爱:“这样想来,幸好我和君酌哥哥什么也没发生,他不用每次在我放血时,忍受疼痛,我又不会因为疼而痛苦,可是他会啊,我会舍不得的。”
“你……”
“芈顼,你记住,困住我的从来不是你,而是我雪国子民,而我雪国可以输,可以败,若是你能待百姓好,我也能不与你为敌,可你偏偏暴虐成性,鱼肉百姓,置百姓于水火,如此我便不能由着你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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