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假扮田顺身份的旎啸这一行礼,洪公公只是微微颔首,笑容淡若云烟,未置一词。
旎啸对此并不意外,深知若非因魏抚台之故,自己区区一官员之子,岂能入得洪公公法眼?
他转而望向常大人,只见常大人面带微笑,对他说道:“田公子此行山东,渡过大江之后,莫非打算策马扬鞭?”
旎啸听后,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深究,只淡然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晚生原欲觅舟以渡,奈何近数月来,江南纷扰不断,家父多方寻觅,船家皆因路途遥远、北地不熟且时局动荡而婉拒。
“更有传言,山东、河南之地白莲余孽蠢蠢欲动,北虏与东瀛亦是不时侵扰,是以晚生打算渡江后,携仆从租马驱车,或购骏马数匹以行。”
话音未落,常大人忽而仰天大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老夫此行京城,恰租得一艘大船,途径应天府稍作休整,幸会洪公公欲返京,今日便欲启程。既然偶遇田公子,若公子不嫌舟小人多,何不与我们结伴而行?如此,公子可免去长途跋涉之苦,安然抵达山东。”
旎啸听罢,面露惊异之色,心中暗道:这堂堂四品官员,竟主动邀请一介举子同舟,此举若传扬出去,岂不让同僚笑其有失身份?
然当他目光掠过常大人身后那十数位随从时,心中豁然开朗——常大人此举,怕是非同小可,或许背后另有深意,意在自己与骆风雁二人。
他不得不暗自钦佩,常大人这手棋,既周全又微妙,多方布局而不露声色。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审视,只见常大人身后,官差与宫人混杂,其中更有几位身影,行动间透着几分诡秘,显然是密探无疑。
旎啸心中一动,暗忖:这船上,只怕不仅有常、洪二人心腹之探,更有其他势力暗中潜伏,各怀鬼胎,意图难测。
正当此时,常大人转身对身后二人唤道:“飞年、飞真,还不速速上前,见过田公子?”
旎啸闻言,心中再度泛起涟漪,不解其意间,只见两位身着华丽锦袍的青年公子翩翩而至,面容俊朗,年岁似略长于己。
常大人含笑介绍:“此乃吾子常飞年,与侄儿常飞真,飞真年长些许。”言罢,他眼神微妙,向二人递去一抹暗示。
常飞年、常飞真二人会意,随即抱拳行礼:“见过田兄,幸会幸会。”
旎啸亦抱拳回礼,这时常大人说道:“田公子,你与我两子侄年纪相仿,又皆以举人之身,此次同船北上,一路上也不至于寂寞了,若以后同榜进士,你们三人便是一段佳话了。”
旎啸见说,终是微微一笑,点头应允下来。
不久,一行人踏上艨艟巨舰,顺江而下,波涛声中,船队浩荡前行。
旎啸暗自审视周遭,只见船只艘艘,皆庞然大物,长逾十丈,宽四五丈,高耸入云,层次分明,首船尤为壮观,后几艘则以粗布遮掩,他心中暗忖,那必是常大人与洪公公之物了。
船上时光,常大人与旎啸仅作浅尝辄止之谈,言及需陪侍洪公公,便安排常飞年、常飞真二人相伴左右,共饮美酒,畅谈风月。
至于骆风雁与田家仆从,则被妥善安置于另一处,与常、洪二方之人保持距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纠葛。
旎啸深知此行暗流涌动,常大人背后定有未明势力窥探,对己之身份乃至骆风雁与仆从皆存疑虑。他心中警铃大作,言行举止间更加谨慎,生怕一丝不慎,便泄露了身份,以至功亏一篑。
不过半日光景,三条巨船已破浪而出,扬州城影渐远,唯余邗沟之水,引领着它们一路北上,船行未歇。
旎啸独立于船头,目光却未及那两岸风光,心中盘算着水路之便虽速,却也带来了新的难题。
若那田顺与齐巧从数日之后方至,自己与骆风雁一旦踏入山东地界,如何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等待他们?青州之行,去则恐身份败露,魏府小姐慧眼如炬;不去,则更引人猜疑。更何况,如那魏府小姐辨不出真身,哪能做得‘李代桃僵’之事?
只是这船上,常家两兄弟如影随形,不时前来攀谈,使得旎啸脱身不得,更别提深夜下船寻觅梅花山庄弟子共商对策。这江淮之地,茫茫人海,何处寻觅同门踪迹?又怎能轻易暴露行踪,召唤山庄弟子前来?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月华如练,铺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美得令人心醉。
旎啸终于寻得片刻宁静,与骆风雁漫步至船尾,二人主仆装扮,船上众人皆知,田公子身旁有位清秀书童,形影不离。
骆风雁轻声细语,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近前后,方才问道:“他们都睡了么?”
旎啸轻轻摇头,目光掠过暗处,似有窥探之眼。他顺势揽过骆风雁肩头,二人佯装赏月。
骆风雁心中明了,旎啸正为脱身之事焦头烂额。
前方淮阴驿已近,过淮安府便是黄河之险,继而转入会通河,直达京师顺天府。而田顺与齐巧从需在淮安府至山东东昌府聊城之间完成身份调换,如今船行迅速,四人如何能在预定之地会合,成了棘手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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