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宁?”
“叔,是我。”
周岑有些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愣了半秒,才道:“是你撒,我以为忘记咯。”
“没忘。”
“行咯,我马上来。”
周岑嗯了一声,电话那头就挂了。
旧事堂的夜坚硬、含风,有着泥土的味道,再和着远处那新架好的路灯,终究比白日的城市多了些初望。
夜意无声漫流,等待中,一束光忽然从那头冲了出来,没多久便稳稳地停在路旁。
“久等咯!”
伴随着这声,车窗缓缓摇下。
“不久,劳烦叔跑,路费我给双份。”
周岑上车后第一时间系好了安全带,这个时候,司机朝他递来了一杯热豆浆,“没得事,夜里冷得很。”
周岑这才看清,大叔虽胡子拉碴的,眼底还挂着一丝乌紫,但笑很真诚。
想了想,周岑还是接了过来。
司机好似知道自己是陌生人,车窗不仅开着一条缝,就连那杯豆浆都是在夜市最火的一家网红店买的。
“谢谢。”周岑后知后觉道。
司机听后竟是莞尔一笑。
“刚好路过就吃了点,这是多出来的,你不嫌弃捂捂手就成,还是月湖景?”
愣了下,周岑点了点头。
“那好、地好。”
周岑倒没像来时那样沉默寡言,“嗯,是挺好的,坏境也好。”
当然好,因为不便宜。
周岑当初看房时也没想过要买什么户型,后来机缘巧合捡到了"了不起",这才确定要买家庭公寓,当时几乎花光了他所有存蓄,而那些钱大部分都是他已离世父母留给他的,剩余的倒也够他读完大学,之后就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了。所以那时他去了天天餐饮帮厨,不是机缘巧合,而是纯纯因为离家近,地铁过一站就到,而他本身除了画画,这么多年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一两厨艺。
不过,现在……
“城里好,上学方便。”
思绪被打断,周岑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城南路,此时正在等红绿灯。
“秋后,叔的孩子就要入学了吧。”
“嗯…学要上……还不晓得有没有出息,不像你一看就是高材生。”
“谢谢夸奖。”
“嘿嘿,这谢啥。叔虽没念过什么书,但看人还是准滴,那个词好像是叫书生贵气…叔献丑,乱用词哈哈。”
周岑顿首,道:“没错,叔用得很好。”
饶是周岑也没想到自己一臭学艺术的有一天也能被人用书生贵气这四个字来形容。
这种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但周岑也确实爱看书。
与此同时,车窗外,红绿灯倒数的那几秒微微眨了眨眼,然后,猝然消失。
司机大叔微微一愣,仿佛是得到什么讯号一般,双手颤抖着在一点点松开:“叔不懂,但叔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儿子的未来。”
周岑下意识:“什么?”
话音刚落,整个车身像是猛然间失去了控制,让人心头一颤。
周岑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带着不可遏制的慌乱,既说不出话,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叔……
他直勾勾望着最漆黑的那段路,视线涣散,嘴唇一动,最后的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叔——
此刻那嗡嗡的,地刹声、喇叭声、碰撞声此起彼伏,像是炸开了一口锅。
周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妈同他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岑哥儿,你人生的挑战来了。走过那段路,就意味着长大。妈妈会在大雾中,在不同的地点,呼唤,成为你的路标。”
而今,他又在大雾四起时看到了。
妈妈——
顷刻间,时间与节点重重的吻合在一起,只可惜看到的那些旧画面,只是一个梦的场景,什么都是假的,又什么都是真的。
忽然有一天。
心血来潮。
开车回城里。
回城里探望那曾经离开的家。
然后“嘭”一声巨响。
那一天永远的留在了那条路上。
从那一天开始,日子是朝后的——
过了一会儿,远处的车上突然下来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显然是吓坏了。
路灯下,她看到现场一片狼藉。
与大车相撞的车头被挤压变形,司机大叔被卡在座位里,已然看不到下半身在哪,同在车上的周岑因为系着安全带的缘故此刻正悬吊在后座,却不知头磕在哪里一片血红,好在人还算清醒。
余光中,周岑看见大叔仰躺在血泊里,还看到一些字节音符在不停的飞舞,好似在向他传达什么,只是可惜,飞舞的血花率先暂放,供氧没有了之后,微弱的光亮也就消失了。
同行的路上有人报了警。
迷蒙中,不知过了多久,周岑忽然感觉身体被支配落入一片柔软硬物上,疼痛刺激得他睁了一下眼,气体打在氧气罩上,一上一下起伏,同时也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
“气道开放床放平…氧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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