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赶回前殿的时候,廷尉卿张汤已经接到密令,等待觐见。
这廷尉一职掌天下刑狱,每年全国各地断狱总数最后要汇总到廷尉,郡国疑难案件要报请廷尉判处。廷尉可以根据诏令逮捕﹑囚禁和审判有罪的王或大臣,有时还可驳正皇帝﹑三公所提出的判决意见。
这张汤办事严丝合缝,总能符合自己的心意。有时案件看着不大但让刘彻觉得闹心觉得危险,那么他就能霹雳雷霆斩草除根。有点案件刘彻想给点人情,不用他开口,甚至不用暗示,张汤就会轻予发落,而且案件的判决让人挑不出毛病,觉得就应该那样判。这么一把锋利的刀,还是非常顺手的好刀,这么件事武帝自然交给他。
那边田蚡跪在自己的姐姐面前磕头,说道“那可恶的窦婴已经送在都司空监狱,臣弟谢太后姐姐的隆恩!”
本想就逮住个野鸡,现在却有只孔雀来自投罗网,王太后王娡也觉得事情意外地顺利。既然窦婴入了罗网,为什么不一并拿下?王太后迟疑地说道:“族杀灌夫是我的意思,但今天重惩魏其侯,倒像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田蚡一下子怔住了,回顾事情经过,皇上确实不为窦婴再说上一句话!得意之余,馋着脸对姐姐说:“彘儿这是要自掌乾坤,那我们来个顺水推舟,铲除了窦家三族!……不妨告他‘在狱怨望,肆口讪谤’,如何?”
王太后意兴索然,说道:“你看着办,你以后也要收敛着点,皇上并不像你们所说的那么稚拙!”
却说司马谈回到石渠阁,心底纠结,正要去在库内翻查档案,张汤带着皇帝口谕亲自前来调档办案。
张汤屏退众人,反推时间,按照目录指引,很快找出一卷函套,上书“十七年季春丁未诏示魏其侯”。
打开函套,里面却空空如也。
有目录,却没有对应的档案,是被先人一步拿走了?还是……张汤凝思半盏,沉稳稳将函套藏于袖中,没事人一般走出石室,回宫复命。
张汤前来未央宫,前殿里宫灯熠熠,刘彻正翻阅各地上奏的简牍。张汤报道:“有关先帝密诏魏其侯一事,臣已去尚书署查验了。寻到些一些物事,请陛下御览!”
张汤呈上函套,中常侍春陀接过递给皇上,刘彻将其打开。
殿内死寂地。
刘彻思忖着,半晌抬起头来,看了看张汤,张汤与刘彻目光一对,又低下头去。
刘彻冲左右一摆手,春陀招呼各色人等退下,最后自己也反身关门离开,大殿只剩下跪坐在地上的张汤一动不敢动。
刘彻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内回响:“张汤,你起来。”
张汤起身:“臣在。”
刘彻:“在石渠阁尚书署中,你找到先帝遗诏了吗?”
既然皇帝命他再去石渠阁落实查证,张汤很快就给出了“判决”,落实到结果是:这道诏书景帝断不能有留档!假如窦婴忠心耿耿于皇儿刘彻,用不上这个遗诏。假如最后窦婴因血缘关系倒向窦太后,准备威胁皇儿的统治而最终拿出这道诏书,那么诏书没有存档就是伪诏!窦婴就会被冠以伪造诏书的大罪下狱,那些窦氏家族的党羽也会一并下狱,最终结局就是窦氏家族覆灭,皇儿的皇位安如泰山!
张汤一怔,随即答道:“没有。”
刘彻从案几上拿起函套,就着宫灯,付诸一炬。
刘彻:“既然尚书署查无实据,那就按规矩办吧!”
张汤:“诺。”
次日,三堂会审后。
廷尉张汤宣布:“魏其侯所言密诏,尚书档案中查无实据,显系捏造,矫诏当按“大不敬”罪论处,罪当弃市,并所有财产没入府库,族人流放河间实边。”
一直跪伏着听审的窦婴,抬眼看看会审诸人,再抬眼只看屋顶,可惜看不到天空,口中喃喃地:“也罢,千秋功罪,后人评说……”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眼,开启了武帝朝丞相的厄运:免职的免职,自杀的自杀,处死的处死。
刘彻叹了口气,心想你窦婴或许有功于社稷,但却无功于皇帝。
窦太后曾经压制自己好多年,现在窦太后死了,窦婴就是窦家的族长,代表着窦家的利益,窦家之前的羽翼势力早晚是个威胁,现在有这机会借力打力,让王家和窦家狗咬狗,借王家的势力干掉窦家的族长,他们窦家就不得不收敛了!况且这样把责任推向王家,既不得罪窦家的人,过后还能以此事市恩或为借口来攻击田氏王氏,从而大大地制约两大外戚家族的实力,真正摆脱外戚干政之势。一举多得,为什么不做呢?
当年窦太后把支持刘彻新政的御史大夫赵绾、郞中令王臧投入监狱的时候,汉武帝听之任之,已经表现了他的冷酷。现在这件事,汉武帝同样表现了他的自私,为了不得罪他娘,当朝太后,他想利用大臣,结果没有利用成,差点弄的里外不是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毕竟通向权力顶峰的道路,有鲜花,也会有鲜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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