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时,日头越发毒辣难捱,投射在青石板地上白花花的一片。蝉儿躲在树梢拼命的鸣叫,清晨还浓翠舒展的叶片,在烈日的暴晒下打起卷边儿。
张姣进到淑妃宫中,第一眼就瞧见满地都死翻着泛白肚皮的死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她脚下一顿,忙抽出撒了花汁的娟帕捂住口鼻。
淑妃站在雕花廊下,正在吩咐宫女们收拾地上的死鱼。
这段日子张姣来的比较频繁,守门的太监也没有通报,由着她无阻无拦的走了进去。靠近廊下,她恰好听见淑妃身边的宫女在不满的小声抱怨:“皇后不是成天念佛嘛,这一道懿旨下来,满荷花池的鱼儿全都遭了殃,难道它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住口!”淑妃一声低喝,打断了宫女的抱怨。她极为严厉的警告道:“皇后你也敢编排,不要命了吗?”
那宫女纵然满腹怨气,也只得讪讪的住了口。
张姣刚刚进宫,不知道其中的官司,她只得假装没有听见,却有意加重了脚步。
淑妃听见脚步声,侧头望了过来。她深邃的眸光轻柔的在张姣面上扫过,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张姣却某名感到心头一紧,似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这种无形的威压,以前只有在面对自家不苟言笑的族长时,才会感觉到。面前这位淑妃娘娘明明早就失了圣宠,一直在深宫中韬光养晦,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为何也会给她这种感觉?
张姣还未想明白,淑妃已经和蔼的伸出手,柔声招呼道:“姣儿,你来了!”
张姣忙将满腹疑惑甩到脑后,屈膝行了一礼,柔柔的道:“张姣见过淑妃娘娘!”
“傻孩子,不必如此多礼。”
淑妃扶起她,顺手理了理她鬓边艳红如火的石榴花,和颜悦色的道:“今日倒是来得巧,托皇后娘娘的福,能大饱口福了。”
张姣不解的望着她,她却转头望向那一地的死鱼,微笑道:“这些鱼是西域进贡的珍珠蓝孔雀,极为珍贵。在那荷花池中养了许多年,条条都是肥硕无比。宫里的人只觉得它们漂亮,却不知道它们除了漂亮,肉质也十分鲜嫩美味,用来清蒸最好不过。”
张姣旬阳的家中也养了两条珍珠蓝孔雀,因为这种鱼身上的鳞片只有珍珠般大小,却绚丽多彩十分漂亮。她都是当宝贝般养着,可从未兴起过吃它们的念头。
她不禁好奇的问道:“娘娘如何知道这珍珠蓝孔雀能吃,莫非您吃过不成?”话刚刚出口,她又懊恼的轻咬下唇,深悔自己出言莽撞。
这种鱼世人都是用来观赏,淑妃偏偏知道它们的味道,想来其中的故事一定不会让人感到愉悦。
淑妃微微一笑,道:“别站在这里了,虽然日头照不到,依然热的人心中发慌,还是进屋去说话吧!”
见淑妃转移了话题,张姣长舒了一口气。忙上前扶住淑妃的手臂,一步一步慢慢往暖阁走去。
暖阁的红木窗棂半开着,高几上的白釉花瓶中插着新摘的粉色荷花,黄花梨雕花长案上有一只硕大的琉璃瓮,里面有一大瓮的清水,水面上还浮着几块未化尽的冰块。一整只碧色的蜜瓜被浸泡在冰水中,汲取残留的凉意。
淑妃虽然不得宠,到底份位在那里,又有个能干的亲王儿子,内务府自然不敢太过苛待。该给的都给了,可要想另眼相待,就万万没有可能。
张姣一路行来正好觉得暑气上头,热的发慌,她忙寻了靠近琉璃瓮的椅子坐下,享受着惬意的凉爽。
“去把蜜瓜切了,放些冰块蜂蜜,给张小姐解解暑气。”淑妃淡淡的吩咐下去,一直跟在她左右的宫女答应了,取出泡在冰水的蜜瓜,退了下去。
淑妃也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开口道:“那珍珠蓝孔雀......”她眸光渐渐深邃,似乎陷在某种回忆中。声音就像卡在喉咙中,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张姣没有听清楚,不得不出声询问。
淑妃微微一震,似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你不是问我为何知道珍珠蓝孔雀的味道嘛!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以前晖儿六岁那年,有段时间十分喜欢吃鱼。可惜内务府有规定,隔五日才会送一次鲜鱼过来。有时见晖儿馋鱼馋的不行,我索性亲手做了鱼竿,趁着半夜人静,到那荷花池中去钓鱼。”
说到这段不堪的回忆,她的神色十分平静,眸中甚至带着些许温暖的回忆。
张姣没有出声,只静静的聆听着。
淑妃继续道:“本来我也是想试试看,毕竟那鱼瞧着好看,却谁也没吃过,不知道是何滋味。谁知这些鱼被人喂得多了有些傻乎乎的,碰见鱼饵就上钩,半个时辰就能钓上半篓子。
我还试过各种吃法,红烧,黄焖,煮汤,清蒸......不过,晖儿说,最好吃的做法还是清蒸。配上几块老姜,几根青葱,几勺花雕,才能彰显它鲜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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