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穹身边,自然少不了那奚人小牧奴出身的十三。这些时日辛苦,十三反而高壮了一些,一身甲胄,竟然颇有些英挺气质。在军中人人也都看好这没名字的少年。
脾气好,见人就笑。身上任何东西,都舍得跟军中袍泽分享。更重要的是每临阵必当先,什么号令,都笑呵呵的遵奉行事,从来不叫一声苦。马术不错,厮杀也来得,每一日在军中都在飞速成长当中,而且临阵经验甚而比不少神武常胜军都要丰富许多。人人都视其为军中新起千里驹,只要命大,前程无限。
他紧紧跟在田穹身后,除了腰间佩着的长大马剑之外,还背着一张歩弓,腰囊斜插四个装满了白羽剑的撒袋,加上一身甲胄,怕不有六七十斤重。十三却行动如常,探头探脑的问田穹:“阿爷,这里守得住么?”
田穹回头扫了他一眼:“省些气力不好?披挂恁多物什,还未上阵,就脱了气力。恁般没心眼!”
十三笑呵呵的道:“阿爷,俺使不完的气力,不妨事…………女真鞑子俺见识过,来去飞快,也能熬苦,能一边行军一边在马上睡觉,说不得就摸到城下面了。到时候再寻兵刃,反耽搁厮杀。”
田穹摇摇头,又吐了口吐沫:“女真鞑子也不是牲口!今日又卷了四十里,打破七个堡寨。四天之内,雪中行进连厮杀,二百里下来了。冰天雪地的,连夜再扑过来,汴梁小娘扔石头也砸死他们了,今夜他们过不来!”
十三点点头:“今夜过不来,明天总得过来…………阿爷,守得住么?”
田穹扫视四下,看着城内满坑满谷的难民,看着四下燃动的火堆。这么多人将小小鄯阳县挤满,不少还进不了城,只能附廓而居,似乎离城墙近一点就能安全一点。这么多难民,堵得兵力在城中都调动不了。
就是这城墙,既低矮又残破,一应附属守备设施全都没有,守城器械也是空空如也。
就是城中这几百军马,自己初至,连麾下都头都认不全。看着他们那个胆战心惊强自支撑的模样,只怕一看到女真旗号出现在眼前,马上就会轰然溃散。
不论从哪个角度讲,这个以前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城,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女真军马扑来,只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十三看着田穹咬牙切齿不吭声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阿爷,不如俺们就走。这边人地,俺们总比女真鞑子熟,加上这天气还在下雪,说走也就走了。还僵在这里做甚?”
田穹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现在是神武常胜军!军中儿郎,岂能无令就擅自行事?此间军情俺已然回报王将主,俺们如何行事,要等王将主号令!你怕死不成,怕死就走!”
十三吓得不敢多说,只是摸着脑袋嘟囔了一句:“阿爷不怕,俺怕什么…………”
田穹再不说话,只是凝神望着远处火光。
其实他既然给遣到最西面镇戍,临机处断的权力是有的。真要引军回避女真兵锋,也没什么。
可是他是貂帽都出身,向来是作为未来可领数千军马的军将培养的。军中情势,知道得甚清楚。
现在神武常胜军连同复辽军,态势可以说是七零八落。河东的神武常胜军分置两处,互相还不呼应。复辽军更是北到应州,南至宋境代州。怎么样都不是一个可以用来作战的布置。
如此寒冬,又卡住了应州孔道,郭蓉亲自坐镇。谁都以为有足够时间整理这个态势,到了开春可以用兵之时,差不多能形成整然的对北防线了。
而且据说女真西路军统帅宗翰早已回发上京,女真军马自然不会轻动。
谁能想到,女真军马就在这冰寒天气,翻越险绝山脉,从侧横击,打在复辽军软肋上。更来势如风,大有一举席卷朔武蔚诸州之势。一旦让他们进展顺利,则复辽军与神武常胜军就要被从中隔断,为女真军马各个击破!
自己如果不领军东走,哪怕就是在鄯阳县摆个样子。对于有城墙依托的一支军队,总能拖延女真军马一点时间,哪怕一日半天,也是好的。
后方那些弟兄,就多了反应的时间,就可以积聚力量,将这些女真鞑子打出去!说不定,现在正在汴梁的萧显谟,知道他带出来的这些儿郎们陷入险境当中,还将如在燕地时一般,亲身而至,率领全军,将大家从危局当中解救出来,与女真鞑子决战于云内诸州!
田穹出身北地,全家都没于女真兵锋当中。神武常胜军就是萧显谟给他的新家,此时此刻,他走不得。
…………只是可惜了十三啊…………~~~~~~~~~~~~~~~~~~~~~~~~~~~~~~~~~~~~~~~~~~~~~~~~~~~~~~~~~~~~~鄯阳城墙上突然传来了骚动的声音,附廓在城外的难民也从火堆四下跳起,奔走哭喊之声突然响起,接着就引发了城中拥挤难民群的骚动。火堆为奔走的人踢乱,火星四溅。哭喊惊呼声由低到高,接着就席卷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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