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人的表情,夏老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当即展开衣袖,抹抹眼角道:“窗边,风沙大,刚才有沙进眼了……”
他说的是实话,窗边的风沙的确有些大,陈让都有种想打喷嚏的感觉了。
转过头来,望向窗外,杨怀玉的枪仍旧是挺着的。
只是……在面对眼前这个死过一次的和尚,他实在没有勇气再杀第二次了,他的手到现在还在颤抖着,不对,好像比刚才抖得更凶了。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夏老叹了口气,复对陈让道,“陈让小友,刚才你跟呼延小哥儿说话的时候,曾经起过两次杀心,你莫非明白其中的诀窍?”
陈让再次愣住了,这两个人他也有注意过。
他们两人的注意力不在棋盘上,就在法坛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二人,他对呼延庆的说话已经是够轻的了,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诀窍?不知夏老指的是哪方面?”陈让低头想了想,到现在为止,让人费解的地方有两处,他不知夏老问的哪一处。
“一者,那个活佛是如何破土而出的,二者,我们都看到那个和尚身首异处,他是如何做到在短时间内复活的?”
“这个其实很简单,把那个石鼎打翻,答案就在其中,至于第二个嘛,估计会费点周章,那就是要差人找到了空和尚的尸首……这个可能要难一些。”
夏老苦笑道:“将那个石鼎打翻?这个方法倒是很简单,如果能那样做的话,老夫现在就让杨怀玉把他掀翻,他不敢再杀第二次,想来掀个石鼎还是可以的……”
陈让点点头,“此间百姓受害极深,夏老是担心咱们冒然打翻石鼎,难以解老百姓心中的疑惑?其实这个也挺好办的,要让活佛从土里长出来,方法其实有很多……”
“比如……”
“比如在土里埋黄豆,佛像再放在黄豆上面,然后再盖上土,用水一浇,黄豆吸水膨胀……那活佛就自然生长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众人有点失声。
“就这么简单!”陈让很肯定。
“你不应该拉我来的!”呼延庆看着陈让,眼睛忽然睁圆了,他心疼呀,为了这么个骗人的把戏,白白花掉七贯钱。
我拉你来的?我什么时候拉你的?我不是被你裹挟过来的吗?不对呀?你小子……难不成想赖帐?
这事,他干得出!
现在的陈让是真的没空跟他扯钱的事情,他知道夏老不太相信。
毕竟,君子远庖厨,这些人连厨房都没有去过,连田地都没下过,自然不知道黄豆吸水之后,体积会变大很多,“呼延兄,去厨房弄点黄豆过来。”
只要不谈钱的事,力气还是有的,跑腿的事情,他向来都喜欢干,陈让的话音刚落,呼延庆便蹬蹬蹬地便跑下楼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拿来半盆黄豆,陈让用得不多,随手抓把黄豆扔到茶水杯里,然后盖上盖子,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刻,那黄豆便将茶水盖顶起来了。
夏老揭开茶水盖一看,果见茶杯里的黄豆比先前大了许多,填满了整个茶杯。
道理就这么简单……
夏老摇摇头,越是简单的道理,就越让人忽略,人呀,总是把神奇的东西往复杂方向去想,往往忽略了事物的本来面貌。
死人,陈让见得多了,但死后又复活的,他是真的没有见过,特别是刚才那个和尚,连脑袋都掉了,还能活过来,那不是见鬼了,而是见大头鬼了。
双生子,双生子知道不?
“双生子?你是说这个和尚和刚才死掉的那个和尚,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你以为呢?你以为死过的人真的能够活过来?那不是扯蛋,那是扯鬼,你难道不知道,昨晚失踪的小孩,大部份都是双生子?”
“受教了……”夏老对着陈让拱拱手,由衷感叹道。
“陈让小友,你是不知道,夏老在任洪州知州时,曾经取缔过两千余户的巫蛊之家,没想到他苦思三天不得的问题,却被你三言两语道破了……”曹牷笑道。
洪俗尚鬼,多巫觋惑民,这事陈让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取缔的,听曹牷的语气,好像就是眼前这个年约五旬的夏老了。
夏老叹口气,面有愧色,“说来惭愧,鬼神之说,原本就荒诞不经,老夫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一时半会间,却没想通缘由,故迟迟未加阻止,若非小友提及,险酿大祸……”
这两天,他就跟曹牷两人一直就坐在秦凤楼下棋,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那些人闹得太过份,连冥府阴兵都整出来了,他还没那快起杀心。
少年自有少年狂。
杨怀玉就是他们派出去的,初生牛犊,杀伐随心,才没那么多的羁绊,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在众目睦睦之下,玩起死人复活的把戏,把这个少年将军给吓着了。
作为读书人,而且还是非常有成就的读书,他岂不明白,他岂不知宋明帝假借冥府阴兵杀敌的故事,把三千人弄哑,故作晋服,装神弄鬼,成事之后,再全部杀之。
借尸还魂的把戏,官做到他们这个级别,说得好像谁不会是的。
所谓的冥府阴兵,所谓的灵山圣水,在他们看来,都不过是别人的一场阴谋,看似神鬼莫测,抽丝剥茧之后,却是简单如斯。
曹牷目注陈让,由衷叹道:“自谦兄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仅凭昨晚失踪人口便断定对方是利用双生子装神弄鬼,敏捷如斯,世所罕见……”
唉……
陈让也是叹了口气,说自己心思缜密,那是你们没有生活在现代社会,没有生活在那个知识爆炸的年代,现代骗术层出不穷,那才是匪夷所思,有的东西,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法坛内外的老百姓仍旧跪伏在地,此间事太过神奇,神奇到他们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是时候破除迷信了。
夏老叫过呼延庆,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呼延庆点点头,将双鞭挂在腰上,端起黄豆,便屁巅屁巅地准备去了。
而曹牷则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精致的细细的竹筒来,点燃外面的芯子,对着窗户外,放出一颗绚丽的烟火,带着尖税的破空声,直冲云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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