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刘孝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带着张五出了门。
“侯爷,咱们要出去找营生吗?家里的粮要没了。”
“无知的奴才!本侯是汉室宗亲,帝室之胄,用得着出去挣钱么?用不着找什么营生,保准你跟着本侯吃香喝辣!”
“侯爷,您真是,您真是英明啊!我真是跟对了人。”张五对前西安侯佩服得五体投地,喜滋滋地随在他的身后。
刘孝径直去了宗正府。
宗正是掌管皇帝亲族事务的官员,秩两千石,是位列九卿的高官。宗室亲贵有罪要先向宗正报告,宗正再择其重要者,上报皇帝。
如今的宗正是原胶东王刘殷,是汉景帝刘启的六世孙,做了二十二年的胶东王,被王莽除了爵。当时小皇帝在郑县登基,樊崇大封诸臣时,原想把宗正一职封给一位姓刘的将军。可方阳提出,宗正必须是宗室之人,刘将军虽然姓刘,但没有皇室血脉。樊崇便挑选了刘殷作为宗正。
这位宗正年纪在五十余岁,长得脖子粗短,肚子溜圆,很是富态。相比那些被扔在阉人巷的同族来说,他的境遇已算是极好的了。但在上次刘钰封侯之时,因他没有军功,并没有封侯。
听说是前西安侯刘孝求见,刘殷眯了眯眼睛,说道:“这个人我知道,就是那个总是不安分,到处乱蹿的什么侯爷。做过西安侯便自觉了不起,本王还。。。”
他打住话头,只挥了挥手,说道:“不见!”
刘孝连着去了三天,才在等了整整三个时辰之后,等到了宗正的召见。
刘孝见到刘殷,连忙拜倒在地,口称“大王”。这让刘殷十分受用,他将胖胖的手虚伸了伸,说道:“不必多礼,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呀?”
刘孝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素布递了上来,那素布叠得整整齐齐的,隐约可见墨迹。
“大王,这是王侯巷的那些王侯们日常大逆不道之言,小侯都一一记录在此,请大王转奏陛下。唉,虽然他们都是我同族至亲,但是为了大义,我不得不舍弃同宗之情,我对皇帝陛下的忠心,天日可表。”
他低着头说了半天,素布却仍旧在他的手上,刘殷并没有接过去,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了,定会转告皇帝陛下,但是这个。。。不必了,你拿回去吧!”
刘孝愣了。
这是他连续几天,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阉人巷百余位王侯日常咒骂皇帝的话都在上面,本以为会办成一件谋反大案,以此作为立身之阶,甚至封王封侯,没想到人家连看都不看。
“大王,那些人怨言颇多,每日诋毁陛下,罪大恶极,大王还是亲眼看一看!”
刘殷还是没接,而是返身入内,不一时便回来,手中抱着一大撂帛书,他把这些一股脑地塞在刘孝的怀里,说道:“陛下已看过了,只说了句,让你们自食其力,不要再想这些歪门斜道,并没有降罪尔等。陛下真是宽宏大度,气量非凡啊!正好你来了,这些都拿回去,还给他们吧!”
刘孝无意识地接过帛书,还没反应过来,刘殷已下了逐客令,还说着:“都穷成那样了,还想着。。。唉!这好好的布帛,留着添件新衣多好,浪费啊!”
刘孝大喊道:“大王,昌虑侯交给奸人。。。”
“身边那么多,还用交结吗?”刘殷嘟囔着,摇摆着身子进去了。
刘孝抱着一堆布帛出了宗正府,张五欢天喜地接过来,叫道:“这是宗正赏赐的布帛吗?能卖不少钱吧!”
回到家,刘孝将这些帛书都打开来看,见每一份都写得密密麻麻,上面的内容和他自己写的几乎相同,都是对皇帝的咒骂之语,有一份上面写道:“前西安侯刘孝行巫盅之术,深夜念咒语。。。”
刘孝吓得出了满身的汗,立即将埋藏的刘钰人偶挖出,丢进了灶坑,眼看着它化为灰烬。
那些帛书他越看越是心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上面,怎么骂的小皇帝,怎么埋的布偶,怎么在深夜念着咒语,一桩一件清清楚楚,仿佛空中有一双眼睛,不分昼夜,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
这些密报最后都署有名字,分别是:前高密王,前石山侯,前建阳侯,前昌虑侯,等等等等,一大批阉人巷的王侯赫然在列。
原来他们和刘孝一样,都想靠卖亲戚发家。
刘孝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他与这些人确确实实是一脉相传,大家都是亲戚,一家人。
张五格外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侯爷渐渐铁青的脸色,只傻笑道:“侯爷,这么多的布帛,能卖好多钱啊!就是上面的字太讨厌了,我去洗洗,看能不能洗掉。”
说着便伸手来取,却被刘孝厉声喝住,“住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来做主了?”
张五畏惧地缩回了手,瘪着嘴一脸委屈,“可是,我们的米粮要见底了,不用这些布帛来换,那该怎么办呢?”
“本侯自然有法子。”刘孝道:“你把这些告密信都拿出去,一封也不落地挂在巷子里,让大家都看看那些王爷侯爷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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