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赶到初遇之地已是近夜。
师姐居然没有进京,在京城外的官道失了踪迹。
这是在提防着他。
冷峻的容颜,渐渐扬起一道笑。
那无声一笑甚轻,在疏如残雪的月光下,藏起了无尽深暗的角落。
见她,不需要进京。
此处并无师姐的踪迹,而司药殿外派的车马轮辙,青松了然于心。
与弥霜初见的一切,他当然都记得。
凌风唤已是京中药事商会主事,这车马通向庄园的痕迹透露了他们的去向。
青松翩然轻跃,隐落于培药庄园之外——
“眠眠,到娘亲这边来。”
青松扼剑的左手,陡然一紧。
梦里多少次听她的声音,如风中叮铃,如雨点清越。
挂牵的、幻想的、奢望的、妄念的通通静息。
院子里,月光好像只为弥霜一人而倾泻。
鬓云巧梳,珠钗随莲步轻摇,双眸如莹玉流光,肤如凝脂胜雪,与四年前相较,她的眉宇间更加沉静却不缺灵气。
是她。
是弥霜在说:“终于等到你了。”
“娘亲!”梳着小髻的孩童朝弥霜跑着跳着,匆匆一跃,扑进了她的怀里。
可能是捉迷藏的游戏等得太久,孩童不服气,稚嫩而清秀的小脸鼓鼓的,他嘟囔道:“以后不许娘亲躲这么久,过一会儿就得出来找眠眠!”
她笑了。
绛唇轻轻点在三岁孩童的额上,那清澈的笑,曾经伴过青松左右,仿佛在告诉他过往的苦痛只是梦,淡然一笑就醒了。
弥霜安慰道:“别生气,瞧瞧,这是什么?”
一枚清澈蓝透的贝壳胭脂盒,躺在她细软的手心里。
她果然没法忘记他!
去壳留心的贝壳,是青松亲手为她雕琢的定情之物。
无垢清透的贝壳精制成的金枝贝型镂空胭脂盒里发出幽幽律鸣。
眠眠看得出神,忽而静然而立,小手管不住了,蓦地想捉胭脂盒,但扑了个空。
弥霜以掌心重新托出盒子,小心启开第一重镂空金镶玉盖。
一只小虫子,朗朗当当跃跳其内。
“是蛐蛐!”眠眠不禁高声道。
弥霜玉指轻点孩子的小唇。
眠眠歪头不懂:“娘亲,这是宝藏吗?怎的如此神秘?”
弥霜道:“这是故人以精巧技法雕琢的贝壳,可别让爹爹知晓。”
爹爹虽然教眠眠游戏的花样多,但对眠眠跟着陆捷、陆冲叔叔收了的英雄好汉铭像竹筹并不通融,以其玩物丧志为由没收了不少。
眠眠悄悄藏起来的英雄竹筹,同样也是不能让爹爹知晓的。
眠眠忽然机灵提问:“娘亲……”
“这贝壳胭脂盒是哪位英雄做的吗?”
弥霜淡淡地笑了,抬手轻轻将眠眠招到耳边:“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
说出来应该只有眠眠听到。
青松却不这么想。
她心里的英雄,曾经是他。
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愿为之付诸性命的他。
在她心里的一席之地,会像裂痕,爬满她现在的生活,等她破碎,再来带走她。
这一次,他或许真的可以等。
而她心昭昭,耳语悄悄。
唯胧月下的唇语给他致命的答案。
“他叫宋清。”弥霜道。
青松左手的剑陡然直刺入地。
曾经心里的英雄,怎会不是他?
不是青松,只是宋清。
是他,也不是他。
右手因她而废,连着心脏的左手紧握着拳而血脉鼓张。
当他松开拳,手心里是偷偷存起来的护心丸。
一颗,减轻心疾。
两颗,六感尽失。
全数同服可夺命。
手心的药,从师姐给他第一颗时,就暗地里偷藏。
他从未想过用在自己的身上,即使痛得疯魔,也从不服药。
只有痛得无知无觉,她才肯到梦里,与他说她愿意。
于是他信以为真,梦醒时,她早就不在枕边。
他甚至认为,他醒了,将她遗失在梦里。
而碧山上的一道道玉白石壁告诉他,所见所思,只是她的影子。
“啪——”丹药爆燃。
他不要影子!要听她亲口去说!
带走她!无论反抗抑或破碎!
火折子已亮,只要以护心丸为料,燃烧的烟雾,会让他的到来无人可挡。
带走心爱的她,自是理所当然。
“弥霜,该醒了。”
几发兽纹镂空银囊投进庄园,里头装满燃烧的护心丸。
丝烟腾雾,树影异动。
庄园外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缭绕的烟雾逼得几道黑影凌空而飞,眼看就要冲进园中的院落。
忽而剑走如电,银光闪烁间,黑影皆迎刃而亡。
断坠的疫蝠残肢落在青松的脚边。
青松云剑收势,耳听暗林间一片混沌之声。
早闻京中不太平,淀国纵容疫蝠侵染京中,未料京郊也是如此。
将妻儿置于险中,那凌风唤呢?怎么不见踪影?
“凌风唤根本没有好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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