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靠山屯越来越近,他进入村里后,询问一位村民,村民告诉他康顺利家,然后他来到康顺利门口,敲响了门。
康家坐落在山脚下,山上白雪皑皑,白雪覆盖的轻松翠柏疯狂地摇晃着头,甩出白屑,一层层滚动的雪花像是在积雪上跳舞的精灵,从山上滚落下来,堆积在康家的院墙之上。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她佝偻着腰身,戴着白帽子,穿着黑袄,她面相显得苍老,脸上堆满了褶皱,五官虽立体,但是仿佛失去了灵性,尤其她那一双眼睛,在瞅人时显得灰白,死寂,看不到一点生机。“是顺利回来了吗?”她问。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摸在吴满春的脸上,探索着摸了一会儿,她的手马上又缩了回去,“你你——不是我的儿子顺利,——你是谁?”她继续说,双手又向着旁边的空气摸了去,“我的儿子顺利,——顺利,你在不在,——你在——告诉妈妈一声啊!”她的双手什么没摸着后,她的嘴唇颤动,双眼痛苦地眯起。她马上又摸吴满春的脸。“告诉我孩子,你你是谁是谁?”
来的时候,吴满春只想以一位人民警察的身份完成这次走访,然而发现康顺利母亲已经瞎了,他改变了初衷,因为他知道如果提及他警察的身份,必定会让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受不了刺激。
“我是康顺利的朋友,”他说,“他委托我来看看你老人家。”
康顺利妈妈,这个叫做佘菊香的女人笑了,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双手摸索着前进,“——孩子跟我来吧!”
佘菊香带着吴满春回到屋里,她坐在炕上,不断翻动着眼白,一双手摸索着拿过炕边上的钱盒子,捧在了手里,“顺利……委托你来……,有……什么事儿吗?”
窗户外,鹅毛似的大雪下着,几只圈养在院里的鸡受不了寒冷,躲在草窝子里瑟瑟发抖,偶尔发出一阵凄惨的鸣叫声,炕上稍微有点热度。但是却不足以抵御严寒,所以屋里清凉,破旧的炕柜,炕沿,窗户框中都冒着寒冷的风。四周墙壁上长满了苔藓,苔藓四周有大片大片冰霜。焦黄棚顶上那盏亮着的灯仿佛孤寂的影子,穿不透这里的破败,也赶不走穷困。
佘菊香垂垂老矣,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说话时她慢慢地低垂下头,脸上痛苦地抽搐着。
“他委托我来问候你。”
佘菊香咧嘴笑了,露出残缺的牙齿,腐烂牙齿的臭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我的儿子……终于懂事了懂事了,”她说,“只要他不作妖,我……就放心了。”
吴满春掏出五十元钱塞到她的手里。她摸索着钱,脸上露出微笑,“这……是干嘛?拿钱干嘛?人来了就行了!”
“是康顺利让的。”吴满春说,觉得此行算是白来了,因为佘菊香的现状,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位老人担惊受怕,他站起来,正要往外走时,佘菊香喃喃自语地说:“我的顺利呀!小时候就爱打架,爱胡闹,我看这孩子要完,长大后呀!他进了局子,我当时想呀!这孩子这一生算是彻底凉了,没想到现在他大了,知道疼娘了,也懂事了,前些年他还不这样呢!每次回家总是向我要钱,我没有钱给他,他就打我,我给了他钱,他就会拿着钱和狐朋狗友们胡吃海喝,我的眼睛就是因为他总祸害我哭瞎的呀!”
他握紧拳头,向着门框挥去,拳头快速停住,他怕惊扰了这位老人,他悄悄走回炕边坐下,“婆婆,”他低声说。“你恨康顺利吗?”
佘菊香嘴唇剧烈颤动,她捧着钱盒子的枯手也颤抖起来,“我恨过他……”她颤抖着声音说。“……也无奈,伤心过。可是——我——又没有办法,——他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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