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邹大郎正绕着黑马转来转去,转了十几圈,才在马头方向停下,他站在那儿与黑马对视片刻,黑马纹丝不动。邹大郎伸出手去,将将要『摸』到马头,那黑马一转身,已避了开去。
他绕到侧面,伸手去『摸』马颈,黑马前腿一移,邹大郎便『摸』了个空,却弯腰从地上薅了些嫩草,慢慢递到黑马眼前去,黑马低头闻了闻,甩了甩头走到一边去了。
邹大郎又绕着黑马转了数圈,黑马低头吃草,并不理会,一人一马在酒楼前对峙。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在一边指指点点。
邹大郎忽地伸手向着缰绳抓去,黑马昂首跃蹄,人立而起,举足向他头上踏落,邹大郎急忙向后撤步,马蹄差一点便踩到他的身上。
疤面人悠闲地喝着酒,看样子并不在意,似是颇为笃定。奇才见他方才拔剑出剑,动作一气呵成,迅疾无比,剑术极是不凡,再细看此人,样子虽是普通,却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气质,好似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此时邹大郎已被黑马踢了个跟头,刚刚自地上爬起,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抖擞起精神,倏地向前扑去,一把便捉住了缰绳,那马纵声长嘶,甩头想要挣脱,邹大郎两足牢牢扎地,紧紧拽住缰绳,黑马见甩不掉,立时向前疾奔,邹大郎紧捉住缰绳不放,被黑马带着向前,他两足急蹬,想要跟上黑马,寻机跃上马背,怎知那马速度太快,竟将他带倒拖行,邹大郎无奈,只好松开缰绳,黑马跑了开去,邹大郎躺了片刻,翻身坐起,用手向地上狠狠捶了几下。
他忽地站起跑开了,众人道:“邹大郎莫不是赌输了开溜?”
疤面人只是吃喝,也不着急,他在每盘豆腐上夹那么一箸,便不再吃了,喊店家上了壶茶,一手擎了茶杯,转身向着窗外,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却将胳膊拄在窗框之上。
邹大郎如飞地跑了回来,手里端着个大盆,里面全是细细的草料,他将料盆向黑马眼前一放,撤身向后,那黑马抽着鼻子,慢慢地接近料盆,低下头去,就着盆吃起料来,它头也不抬,好似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道:“邹大郎拌的草料,那是本地一绝,任你什么马,没有不爱吃的!”另一人道:“说的我都想吃了!”众人哈哈大笑。
疤面人罕见地一笑,说道:“这小子还真是有点道行。”只是他那个笑看起来极不自然,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邹大郎耐心等在黑马旁边,见它吃得欢畅,忽地向前一纵,腾身便上了马背,周围登时发出震天价的欢呼。
谁知黑马后蹄一抬,屁股一拱,邹大郎身子猛地向前一冲,他伸手便抱住马颈,黑马头一甩,原地转了个圈,邹大郎的身子便离了马鞍,全甩在外面,只余两只手还搂住马颈不放。
黑马上下左右来回折腾,邹大郎终于撑不住,被甩到地下,那黑马还不罢休,腾起后蹄,将他踢了出去。
疤面人叫道:“大黑,好样的!”想必大黑是这马的名字。
邹大郎紧了紧腰带,又向黑马扑去,一次,两次,三次……也不知被黑马踢了多少跟头,摔了多少跤,终于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疤面人出了酒楼,站在邹大郎面前,俯身看着他,说道:“你输了,从现在起便是我的奴隶!”邹大郎一动不动。
疤面人道:“装死,快起来!”邹大郎奋力爬起身来,满脸都是灰尘,身上伤痕累累,样子极为狼狈。
他叫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既然未驯服此马,随你处置,要杀要剐一句话!”
疤面人轻笑道:“我好不容易赢来的奴隶,怎么能轻易让你死了?可我还想让你做点什么事儿,最好是难办的事儿,看看你的忠心。”
此时众人都围上来,要看他如何难为邹大郎。有人道:“叫他学两声狗叫。”“让他在地上爬!”
疤面人拍手道:“妙啊!这个主意好!”邹大郎顿时面如死灰,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可以,折辱我是万万不能的。”
疤面人道:“咦,我还没说出来,你就想耍赖,言而无信,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邹大郎面上一红,低声恳求道:“在下的身家『性』命,你要便拿去,若是折辱于我,在下,唯有一死。”
疤面人笑道:“算了,什么死不死的,爷心地仁慈,怎么会要你的命?这样,你先自己砍一只手,别的等我想到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这也太狠了吧!这还叫仁慈?”有的幸灾乐祸道:“这下看邹大郎怎么办?”有的人叫道:“大郎,听他的作甚?你不砍他还能硬『逼』着你不成?”
邹大郎却朗声道:“兄台有命,焉敢不从?”将左手向前平伸,右手缓缓拔出刀来,围观众人有的睁大了眼,有的扭过头去不敢看。
疤面人脸上云淡风轻,好似根本没他什么事儿。
奇才本不想理这事儿,如今的他与几年前已大不相同,那时心地单纯、热情过头,总幻想自己是当代大侠,看见什么不平事,不论管不管得了,都要去管上一管。如今才知道人心险恶,很多事的表面与实际相去甚远。
可今天看着疤面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奇才却颇有些不顺眼,心里总想着惹上一惹。那邹大郎虽痴,却言出必践,是一条真正的好汉,若是断臂残废极是可惜。奇才思量片刻,觉得自己的功夫虽比不上疤面人,轻功却有过之,打不过便跑,他奈何不了自己。
奇才暗暗捏了只茶杯在手,随时准备出手。此时邹大郎高高举起了刀,疤面人忽道:“慢着。”
周围众人松了口气,却隐隐有些遗憾,有的干脆叫道:“怎的又改主意了?”“没劲,还以为来真的呢!原来是闹着玩!”“邹大郎总算逃过一劫。”
疤面人走开几步,背过身去,说道:“这回血溅不到我身上了,砍吧,记得下刀要快,否则血喷的哪儿都是,脏死了。”
邹大郎举起刀来,脸上青筋暴起,牙关一咬,便要挥刀下劈。奇才再不迟疑,瞬间茶杯出手,又快又疾,“叮”地一声,邹大郎的刀已被『荡』到了一边,那茶杯落在地上,碎了。
这次出手应算是成功,至少阻止了邹大郎的自残。这次出手又不算成功,第一,刀没有打掉;第二,茶杯碎了。
奇才暗暗地摇头,自叹功力还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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