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姑姑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发鬓,又揉了揉双眸,挤出一个笑意,故作轻松地道:“能有什么事?没事,别瞎说,就是被沙子迷了眼。你去哪里啊?怎地一脸的疲惫?没睡好吗?”语句到了最后,便成了关切。
毛乐言伸出手中的账本,道:“乡里来人报今年夏季的收成,我便顺便去找账房核算一下上月的账。”
玉姑姑轻声道:“日头这么毒,你何必自己去?让账房去你苑子里报告不就行了么?”
“罢了,这个账房是新来的,许多事情不清楚,我还得去指点一下,他来也辛苦,干脆我去。”
说起账房的事情,玉姑姑心中又是一阵失落,之前太妃让她去找他,她一直都没去,听说他如今懂事了很多,可到底伤自己太深,她不敢轻易走出去了。
“心里真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憋在心底。”毛乐言柔声劝道,“郁结伤肝,真要憋出个什么毛病就不好了。”
玉姑姑听到她如此温柔的声音,想起宁妃的跋扈,心中一阵酸楚,抬眸看着毛乐言,“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小姐对我再怎么好,王爷再怎么敬重我我到底只是一个下人,我怎么就这么不知分寸呢?”
毛乐言一怔,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妃给你气受了?”
玉姑姑愤然道:“若是小姐给我气受,我也不至于生气啊,更不会放在心上。”
毛乐言诧异地看着她脸上的委屈,“除了太妃,还有谁敢给你气受?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玉姑姑妄自菲薄地苦笑一声,“谁不敢给我气受呢?我到底也只是个奴才,太妃对我再好,也改变不了我的身份。”
毛乐言知道她定时受了谁的委屈才会这样说话的,只是府内谁都知道她的身份,伺候太妃这么久了,连庆王都对她恭敬有加,王妃和林妃也一向爱护她,如今敢为难她的,想必就是母凭子贵的那一位了,她握住太妃的手,道:“有些疯狗乱咬人,咱们不跟她计较便是了,她不知道分寸是她的教养问题,我们没必要为她没教养而不高兴是不?她又不是咱们在乎的人,谁管他说什么呢?”
玉姑姑凝视着毛乐言,轻声道:“我知道,只是心里难免郁苦,若不是念及她怀着王爷的孩子,我怎会如此委屈求全去伺候她吃药?她明里暗里给我话听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敢这样明着给我难堪。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脾气,去了哪个鬼地方出来之后,怎地变得这么惹人憎厌了?今日我不过就为你说了一句话,她就如此针对我,往日里,我虽不喜欢她,却也从没在太妃面前说她什么啊。”
毛乐言一怔,“你是为我说话才得罪她的?到底什么事?”
玉姑姑便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愤愤不平地道:“连那从窑子出来的都封夫人了,凭什么咱们小言还是姨奶奶?也是她自己说的,通共只剩下这几个人,就不要什么姨奶奶的头衔了。你好歹也是府内的管事,按我说,就算封你为侧妃也不为过,她却说你迟早会离开,还说是王爷说的,也不知道在太妃面前造谣是为了哪般?”
毛乐言静静地问道:“她说是王爷说我迟早要离开的?”
“她是这样说的,可谁都知道王爷如今重视你,又怎么会许你离开?她没孕之前,王爷压根就不搭理她了,偶尔去她那里一两晚,也不过是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也算是她命好,这样都怀上了。原本也是好事,可如今看她的风头,也不知道以后王府会被她弄成什么样子。她一旦生下孩子,就要被封为西王妃了,跟王妃平起平坐,加上有孩子,以后接管了府中事务,便再没你们立足之地了。”玉姑姑担忧地道,如今太妃与王爷眼里只有孩子,这点她能理解,毕竟期待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这种喜悦会让人忽视一切的。
毛乐言淡然一笑,这些她从不担心,宁妃得宠也好,失宠也罢,她都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而自己留在王府是另有筹谋的,若是庆王想她走,她离开便是了,如今反正也不止庆王府一个依靠。
“不必多想,该来的始终会来。玉姑姑,放宽心,咱们犯不着跟她计较。”毛乐言安慰道。
玉姑姑伸手在阳光下,炙热的阳光照得手心发烫,她回头看着毛乐言,道:“你就跟着阳光似的,总让人的心暖和到发烫。”
毛乐言扑哧一声笑了,“好响的马屁啊,难怪人家那边要吃醋了。再说两句,多赞两句听听,趁着如今没旁人。”
玉姑姑也笑了,作势要打她,“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果然是赞不得你的。”
毛乐言笑着躲开,如此一闹,玉姑姑的情绪总算是好多了,她整整衣冠,拨弄好发鬓,道:“我得回去了,小姐跟前伺候的人,我一个都不放心。”
“嗯,去吧,我晚点去给太妃请安去。”毛乐言在阳光下静静地笑道。
送走了玉姑姑,毛乐言陷入了沉默中,他是打算让自己走么?之前一直都想他能以朋友的心态对待她,如今他真的打算放手了自己心里又有些被人遗弃的感觉。走就走吧,又不是没地方落脚,大不了回毛苑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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