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又道,“君侯仁德,不愿再起祸事。可燕国若是落入暴君手里,那可就完了,还望君侯深思啊!”
其余众人亦是齐声劝道,“君侯深思!”
良原君道,“远瞩手握重兵,发兵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另一门客听起来是个老者,“君侯背后是宋国的军队,况且,魏国公子亦愿出兵相助。只要提前引兵至城外二三十里处,一声令下,朝发暮至,有何可惧?”
乍然听见魏国公子四个字,小七心口一凛,原来大表哥竟愿意出兵助王叔夺权。
有人又说,“先生说的是,都是血肉之躯,只要找准合适的时机,围杀兰台绝非难事。”
“公子牧已为君侯趟了路,在下仔细计算过,兰台的人从营中出发至宫门最快亦要半个时辰。”
“宫里有君侯的人,大公子的马蹄再快竟能快得过君侯吗?”
夜风乍起,吹得小七打了一个寒战。
看来良原君亦要起事了。
当真如许瞻所言,这便是权力场。
但要卷进了权力场中,成王败寇,生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赢的人活的好好的,败的人满门伏诛。
暴戾嗜血也好,文质清雅也好,手上都将沾满血渍。
他们随意翻一翻手,搅动的便是王城的风云。
不止燕国如此,便是舅舅与大表哥亦是踩踏着累累白骨才在魏宫南面称尊。
与因权力争夺死去的人相比,那些因保家卫国而死的将士才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但因保家卫国而死的,他们又岂会知道自己拼了命保全的家国亦是如此的肮脏不堪。
当权者踩着同袍的尸骨去谋夺更大的王权。
权力场,便是修罗场。
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忽听有人曼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七骇然一惊,慌忙转身,见平阳公主牵着许慎之端然立于廊下,此时的许慎之正睁大双眼望着她,悄声叫道,“小七姐姐。”
堂内登时有人按刀喝问,“什么人?”
继而有人推门冲了出来,拔出大刀,“什么人敢窃听君侯议事?”
小七肃然一凛,那门客的大刀已架上了她的脖颈,不容她说什么话,押着她便穿过木廊进了内堂。
良原君端坐主位并未开口问话,与堂内诸门客一起朝她望来。
小七屏气敛声,知道自己是夜所听尽是政要机密,她虽不是兰台的人,却出自兰台,如今赶巧进了扶风,又赶巧听见他们谋事。
这一切都巧得不合常理。
她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白,但想必这堂内诸人定要将她当成了兰台的细作。
只有刻意安插的细作才会如此“赶巧”。
可她又偏偏不是。
如今既被发现,轻则受罚,重则受死。
小七稳住了心神,虽被那带刀的门客押住跪了下来,但依旧扬起头来向主座上的人辩白,“我不是有意偷听君侯议事,实在是因走迷了路,才误入君侯书阁......”
门客之间鹰视环顾,一时间堂内杀气凛然。
有门客疾疾起身,“此人不知听去多少,君侯必要杀之以绝后患!”
说着便举起大刀要砍劈过来。
这已不知是第多少回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小七紧闭着眸子,已是碎心裂胆,浑身微微发颤,却不肯告饶一声。
那大刀的杀气直逼耳畔,便是就此死了也好。死了便不必再焦思苦虑,不必再郁郁难解,也不必再忧心兰台的人。
但她暗暗揣度良原君必不会要她死。
即便是把她当做了阿棠,也不至就这么要她死。
翕动的长睫暴露出她极力掩饰的惊惧,她双手紧紧绞着。若她此时睁着眼,便能看得出来,自己一双素手被绞得通红。
果然,良原君一开口便叫那门客猛地刹住了大刀。
“住手,不是外人。”
杀气顿敛。
方才那年老门客道,“君侯莫要心软,但凡从扶风出去半个不好的字,兰台都定要置君侯于死地!”
小七倏然睁眸,见说话的是一白发老者,其人面目冷肃,话音甫落,便朝着那持刀的门客暗暗使了个眼色。
继而趁良原君未留意,比划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方才那持刀的门客即登时抡起了大刀。
那杀气复又迫来。
真是要命。
片刻的工夫便要被人砍杀两回。
这一回那大刀劈来又狠又急,显而易见是要下死手了。
即便良原君阻拦,想必也快不过那人的大刀。
小七眼皮猛跳,在蓟城好好活着怎么就那么难,一急之下叫道,“是魏使命我来见君侯!”
堂内立时静了下来,那大刀也霍地停在了她的颈间。
小七脸色发白,她站了队。
话一出口,便没了退路。
走到这一步,早就违背了她的本心。
若不是撞见是夜书阁的密谋,也许还能再等一等,再想个明白,再想个万全之策。
既不负大表哥,又能保全自己。
她想,总能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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