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这种鬼话。
她想要回家,他给不了。
她想要燕国不再起战事,他也给不了。
她想要的他从来给不了,他能给的只是他想给的,不过如此。
却又总说这种鬼话。
他还在咳。
她能感受到他的胸膛被咳声带得剧烈起伏。
小七虽没有回他的话,但到底不再挣脱了。
他不好时,她钻心刺骨。他好时,她亦是一怀愁绪,悱恻缠绵。
但他的确是个很好哄的人。
也很好骗。
他大概以为她果真不生气了,待她也愈发地好。
再过一日,便带她进了宫。
那王青盖车一如从前,而今坐于其中却总感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从前用来煮茶的小吊炉,如今那人竟给她煨起了雪梨汤。
他要她饮汤药,她便饮汤药。
他要她喝雪梨汤,她便奉命喝雪梨汤,没有不从的。
见她总垂着眸子不言,他便问,“你怎么不说话。”
小七微笑,“公子要奴说什么?”
那人兴致不错,温柔说道,“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要木牍我也都会应你。”
小七心神一晃,她要那竹片干什么。
她垂着头,轻声道,“奴从小话少,公子请勿怪罪。”
她不说,他便主动引她说话,说的问的也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话。
譬如,“你可喜欢小八?”
小七笑道,“是,奴喜欢。”
又譬如,“伤口还疼么?”
“不疼了。”
又譬如,“从前喝过雪梨汤吗?”
“奴不曾喝过。”
“那每日皆叫人给你煮,可好?”
小七并不喜欢雪梨汤,因为她不喜欢吃梨。
但她仍旧浅笑回道,“好。”
“兰台的庖人手艺甚佳,你愿吃什么,便叫他们给你做什么。”
可小七心想,他这是又何必呢?
她从前都是为别人举炊的,吃惯了粗茶淡饭的人,实在没有福气受别人的好。
她怔然无言,那人便又追问过来,“怎么不说话?”
小七便笑,“是。”
“是什么?”
是什么,她只是随口一应,方才出神,她也不知应的是什么。
那人顿了好一会儿,“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肩负使命,总不能要他看出她的不一样来,因而解释道,“奴吃不惯燕国的饭食。”
那人立即说,“那我叫人去请魏国的庖人,可好?”
你瞧,他还是要留下她。
她点点头,“好。”
那人几不可闻地轻舒了一口气,又问,“你为何不抬头看我?”
小七微微抬头,浅笑回他,“公子威仪,奴不敢直视。”
“你可知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
小七笑答,“奴不知道。”
那人一笑,眸光温柔,“到了你便知了。”
小七又垂下了眸子,“是。”
他大抵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了吧,静默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也不知行至何处了,那人又说,“你若想给大表哥写信,你便给他写,我叫人为你送去。”
她没有什么可与大表哥写的,该做的事,大表哥已经告诉她了。
她只需按照大表哥的叮嘱,及时向良原君报信便是。
因而,并没有额外需要在信里去写的。
她笑着点头,“是,奴记住了。”
那人定定地望她,“进了宫,便不要再称奴。”
小七依旧垂着眸子,“是,奴记住了。”
她想,她不是一个好细作。
她心性太硬,总不会伪装。
可再一想,好似这么做又是理所应当的。
若一副奴颜媚骨的讨好模样,那他定要起疑。
她不去取悦他,恰恰是做她自己。
也但愿他不曾起疑。
可他伸过手来的时候,小七还是本能地朝后一躲,那是猎物对天敌的躲避,她没能伪装下去。
不免想起了最初在燕国中军大帐,她因为躲了他掷来的麻饼,硬生生地又挨了他一下。
她心里惴惴,指尖又一次掐进了掌心,偷偷抬眸见那人正眸光定定地朝她望来,垂下去的手里正捏着一只朱红漆木兰的小梳子。
她暗暗咬唇,想解释一声,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
一个玩物罢了。
一时便将话语噎在喉中,人依旧低低地垂着头。
那人兀自端量着手中的小木梳,好一会儿才道,“我做的。”
“木兰亦是我画。”
他竟那么喜欢木兰。
他的府邸叫做兰台,兰台中遍植木兰,那日他的生辰,还亲自为她簪了一朵木兰,如今他手中的朱色木梳子竟也绘着一朵白色木兰。
但小七不喜欢木兰,她喜欢的是那漫山遍野的山桃花。
他笑问,并不强求,“不喜欢?”
小七也笑,“喜欢。”
“为何躲开?”
小七轻声,“奴以为公子要打。”
那人怔然一顿,“我怎会打你?”
小七不知,只是下意识觉得他要打她,也就下意识地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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