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偏殿之中熏着皇上惯常用的龙涎香,千澜闻不惯这味道,进门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殿内正抓着支毛笔给奏折批红的皇上闻声抬起头看过来。
千澜与之对视,皇上年逾半百,却依然精神抖擞,尤其是他不含情绪朝她投来的视线,无形之中便让人感觉压迫感袭来,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万万没想到,她和皇上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么的尴尬。
高位上的天子还在盯着她,千澜咬着唇低头,挪到皇上面前下跪行礼,“臣女拜见皇上。”
“起来吧。”
“多谢皇上。”
“你可知朕召见你是为何?”皇上搁笔,绕过书案走出来,很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身上帝王贵胄沉淀几十载的气势将千澜迫得后退两步。若说现在屋外的聂允让人觉着害怕,纯粹是因为他身为厂督那么些年的杀伐留下的戾气,眼下皇上这种就是手握高权,久居高位的威严。
她退两步的动作被皇上看在眼里,负过手从容地打量她,“你在怕朕?”
千澜飞快抬头瞄一眼皇上,见他此刻竟还挂着一抹笑意,难得露出和善的意思,她又迅速冷静下来,手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倒也不是天天要杀人,她也没有蠢到刻意的惹怒皇上。
万般胆怯,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揉了揉自己躬着的腰,“回皇上,有点儿。”
皇上挑眉,“你孩时那胆子呢?”
“臣女当时年少,不懂礼数。”
眼前的身影晃了晃,忽然低出一大截,千澜来不及掀眼帘去看,就听皇上浑厚的声音传来,“别搁朕眼前这么杵着,过来坐。”
千澜抬首,就见到堂堂一国之君,此刻居然毫无形象的在书案前的台阶上席地而坐,还向她招手示意她也过去……须臾间,一个不拘小节和善亲民的皇帝形象就被塑造出来。
千澜忍不住四下张望,不知何时,吴唯康已带着一应人等退了出去,偌大个偏殿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也就是说现在见到皇帝这副模样的人,有且仅有她一个!
说惊诧已经描绘不了她的内心。
不过也不好让皇上久等,千澜很快走过去扑腾坐下。
因为烧有地龙,这地上没有想象的那么冰凉,千澜落座的同时顺便再盘了个腿。
皇上见状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和你父亲还真是像!你大概不知道,朕与你爹年少时,经常这样坐在田埂上唠嗑,他也总是要盘腿坐,有时用手肘抻着头,常能坐上大半天,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爬起来时腿麻的直直栽入稻田,踩倒荣国公一大片稻子,最后围着稻田被追打。”
这份追忆平平无奇,却又透露着斯人已逝的辛酸。
千澜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悲,只好先愣着。
皇上似乎铁了心要勾起自己少年时和赵绥等人无忧无虑的回忆,紧接着又道:“那时候你爹就说,日后他要做一个威武不凡,护国护民的大将军,少年人总那么的踌躇满志,有血性。不过如今想来,让他带兵打仗这事,到底要怪朕。”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朕如今也只能找找办法补偿你们一家人,也算让你爹在天之灵能够安歇。”
千澜算不准自己的爹和皇上拥有什么样的情谊,但眼下这位一国之君却在她的面前卸下自己身上的帝王气势,仿佛像一位失去挚友的寻常男子,是她能够称呼一声世伯的人。
她清清嗓子,尝试以寻常小辈的姿态去同皇上讲话,“或许我父亲没有后悔过,毕竟他拼命守护的这个国家如今国泰民安,黎民百姓在皇上您的治下,皆是安居乐业,这正是我爹爹期盼见到更一直无悔守护的。”
“将才您问,知不知道召臣女入宫所为何事,臣女不敢妄自揣度您的意思,但现在来看,只怕伊始臣女还是猜错了,您不是要来怪罪臣女动手打沈宴这事。”
“不过估计您也犯不着为此等小事亲自出马,您可没那么闲。”说到这里,她总算露出今天最轻松的笑容。
看来冯源所说,皇上召她只为话家常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皇上朗声笑道:“你这丫头,话全让你说了,还让朕说什么?那你不妨猜猜,朕见你到底所为何事,无论你猜的对错如何,朕不怪你就是!”
相传国君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然而千澜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赌,因此再三确认不会怪罪她后,她大着胆子指向皇帝方才待过的书案,开口道:“臣女进门时,您在写些什么,随后又提起我爹,家父殉国一年余,朝廷的封赏却迟迟未下来,臣女估摸着您是想好封赏才召见我。”
“不过此等大事,您想必该召见的是臣女的伯父与母亲,之所以是我,除了闲话家常之外,大概还是离不开我打人这桩事。”
“您让沈宴登门道歉,可没说让我动手,您作为君父,需要兼顾的并不仅仅只是一方的利益,纵使如今的文清侯身陷囹圄,但依然是为我大楚立下赫赫战功的老文清侯的后人。而召我入宫,外头人只会觉得您是要训斥我,这也算全了文清侯府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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