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人的身影愈淡,千澜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众人身上,说话时带着随意,“他们走了,现在你们可以决定和不和我赌这一局,若是赌,我立刻从这下去,不再多说半句,若是不赌,列站诸位今日别想离开此处,走一个,我就抽他一鞭。”
这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他们,不答应就不能离开,可若是答应,她方才所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此行若真的闹去北镇抚司,这不是在上赶着坐实施昀的罪名吗?
底下众学子们半晌无话。
“你到底是何人?”兜转间还是将问题问回到最先的那一个。
千澜轻笑,她也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负手朗声道:“延宁伯府,赵千澜。”
诚然,延宁伯三个字在京城还是有几分威望。
那个护佑大楚子民,战无不败的战神元帅,是眼前这名女子的父亲,好像因此,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无伤大雅了。
学子们哗然了一阵。
“所以你们还去不去北镇抚司?”台上的女子面露笑容,逆着天光,仿佛有无尽的底气。
“为何不去!”就在学子们踌躇之际,人群中再次迸出一道姑且称得上豪迈的声音,千澜闻声看去,说话之人身穿一件藏青直裰,头戴六合帽,端看眉眼很正派,却没有读书人身上的书卷气,倒像个常年阵前拼杀的将士。
“贪生怕死之徒才会踌躇不前,你们口口声声说施大人清风亮节,要为其鸣不平,要为天下文人鸣不平,怎么,眼下竟要因这女子寥寥数语就畏首畏尾,如此莫非要叫天下耻笑我等?此女见识浅薄,此番吾辈若不为施大人在笔墨中一战,怎能让皇上耳清目明,皇上错信奸佞,吾辈莫非要眼睁睁地看着江山社稷任由奸佞指指点点,诸位,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他说完,原本偃旗息鼓的学子们再度被点燃内心的火,这一阵风,煽得不比李姓学子的要差。
学子们继续喋喋不休。
“对,刘兄说的在理,今日若不战,岂不助长厂卫的气焰?”
“他们自诩皇上亲信,自恃甚高,上至朝堂,下至民间,谁人不见谈及色变?”
“长此以往,这天下岂不叫他们这群人收入囊中,届时还有何人为生民立命?死有何惧,但求无愧于心,我来与你赌!”
“我也来!”
“我也与你赌!”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叫一个女人欺辱,赌这一把又何妨?为大义,死亦无惜!”
诸如此类云云……
他们,甚吵。
千澜被吵得头疼。
直到刘姓学子准备再度开口,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喧闹场面安静下来。
但千澜却不准备再让他说话,隔着人群望向一旁的秦列,她高声道:“秦列,再等下去,只怕不好向厂督交代吧!”
然后她淡笑,轻轻抬手指向那人,“抓住他!”
话音坠地,秦列飞身上前,几招内近身方才要说话的男子,对方显然没料到他动作那么迅速,错愕一瞬也拔出怀中的匕首格挡。奈何秦列招招迅猛,不多时他便已落于下风,被秦列并西厂两个侍卫擒拿。
与此同时,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家酒楼传来器皿落地的声响,下一瞬,一把匕首被飞快掷来,直往刘姓学子身上掠去。
一切快得让人应接不暇。
学子们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秦列又拔剑挡开暗器,喝道:“去查!”
人群中立即闪过几道身影,迅速地往方才的酒楼奔去。
秦列神情冷冽,扭头下令,“将此人带回西缉事厂,好生派人看守!”
两人应声退下。
秦列才走向千澜处见礼,“卑职送姑娘回去。”
千澜将长鞭重新在腰间别好,抬头回他:“不用,近棋差不多要回来了,西厂事忙,秦侍卫慢走。”
秦列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并未坚持,施礼告退。
方才一众事来势汹汹,学子们缓了半晌才将自己从惊吓中剥出来,眼前就只剩下高台上那位负手朝他们笑的姑娘。
“我才让西厂的人捉拿你们口中的那位刘兄,立即就有人投掷暗器想要置其于死地,列站诸位都是些读圣贤书的文化人,不妨猜猜,是谁想要他的性命,又是为何想要他死?”
“嘶……”千澜眉梢微挑,“难不成是怕他去了西厂,会说出些什么见不得光的话?”
“好了,我着急回家用午饭,你们要去北镇抚司断送大好前程,那便去吧,如今无人撺掇你们,也无人阻挠你们,一切就遵从你们的内心就好。告辞!”
说完,她拎着裙子下高台,转身离开。
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有些清冷的背影。
……
西厂在酒楼搜查,大半日过去却毫无所获,索性直接查封酒楼,不许店家经营。
直到月上时分,酒楼后院的灶间传来异响,掌柜的掌灯走到米缸旁,竟从里面扶出来一个身高莫约六尺的健壮男人。
男人身穿锦袍,青丝用一支木簪束于头顶,此刻显得有些歪扭,想是他上庭极高,因此用一块黑布条遮挡,被扶出米缸时八字胡气的抖动,他忍不住痛骂后面爬出来的人,“崔满,你小子再敢这么鲁莽,坏了公子大计,你这小命也无需再留着了。”
崔满被呵斥,不敢多言。
掌柜忙在一边打圆场,劝道:“余阁主还请息怒,事已至此,怪罪崔满也于事无补。到底要怪延宁伯府的那个丫头,谁能想到她并非想阻挡学子们去和北镇抚司硬碰硬,而是要将我们安插的人揪出来。”
讲起这个余凡更气,顿时拔高音量,“自打那个丫头在珑汇起死回生后,从钱咏的事,到杭州,再到山东,她与那个沈寂总出来坏公子的事,分明那时我瞧着她咽气的,后来莫名其妙又醒了,真是见鬼了。”
灯盏只能照亮掌柜半边阴沉的脸,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既然她这么碍事,不如尽早了结。”
余凡摇头,“不可,沈寂将她看得比自己还重,她走到哪里都有侍卫跟着,如今夜女被捕,暗影阁形如虚设,不好行事,而且当务之急是公子的大计,万不可节外生枝。”
“你这儿已被查封,自己仔细点,别被西厂盯上。”
掌柜应声。
他又看向崔满,沉下脸色,“自去阁中领罚,三日内莫让我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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