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琢磨半晌,也还是想不通,沈宽一个在侯府衣食无忧的闲散公子,怎么会罪大恶极。
刚准备开口再问时,近墨却抱着一摞文书走了进来,将文书放在沈寂面前,他便施礼道:“大人,今晨刚从珑汇等地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件,据白马寺的人指证,八月出现在寺里之人正是六爷,此外还有怀柔及各处购置田产的文书。”
周寻一愣。
近墨要这么说,他可就全明白了。
但他仍旧不敢置信的望向沈寂,企图在他脸上也看出点惊讶的神情,但沈大人显然早便知道这事,一直隐忍不发,也是在搜寻证据。
所以说侯府卖给孙啸虎的军田,其实是沈宽在其中斡旋?
难怪他会被下狱。
“周寺丞。”
沈寂很忽然地叫他。
周寻匆匆回神,起身作揖道:“沈大人有何吩咐?”
“听闻周寺丞丹青不错?”
周寻如实道:“下官常为衙门绘些人犯画像,谈不上不错,只能说过得去。”
沈寂笑着起身,从案后负手走向他,“这便足矣,不知周寺丞可愿意帮在下一个忙。”
“大人吩咐便是。”
沈寂手指向一旁的近墨,语气很随意,但又不容置喙,“为他绘一副画像。”
“嗯?”周寻不解地抬头,见他丝毫没有解惑的意思,他只好请近墨去一旁的圆椅落座,“许侍卫请坐,稍等在下片刻。”
沈寂又在一旁补充,“往常你绘人犯时怎么画的,就照着那样画。”
“啊?”周寻捏笔的动作一顿。
“有问题吗?”
周寻立即摇头,“没有,下官很快画好。”
等他将画像画好,近墨又拿出另一张让他描摹,“劳驾,务必将画上之人画的像些。”
周寻嘴角抽了抽,若他没有猜错,这画上之人是此时正在牢狱之中接受刑讯的沈宽,他猜不出沈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片刻都不敢耽搁。
很快他便将两张墨迹干透的画像奉上。
沈寂接过,笑道:“周寺丞不是好奇我准备做什么么?何不随我一同去看看?”
“我可以一道去吗?”
沈寂扬了扬手里的画像,“周寺丞可帮了在下大忙。”
“不敢!”
......
一行人从大理寺乘马车绕过几条街,最终停在北镇抚司的门口。
郑殷得知消息,派流影在外等候,见到一行人,他忙上前来见礼,“沈大人,周大人,郑大人已将人提审,请随我来。”
诏狱与别处的牢狱不同的是,此地是建在地下,除了阴冷潮湿外还有不见天日,外头的北风到不了这里,此处的哀嚎也只会盘旋在此间。
入此地者,十有九死,剩下一人,也是生死难料。
这里关押的大多数是皇上直接诏令拘禁的,对于扶凌门几个被捕的案犯,正是关押此处,其中就有在长沙府时暗杀他们的酒楼掌柜,张戌。
在诏狱的几个月里他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只是郑殷下令要留此人一命,因此并没有多用刑审讯。
他双腿尽废,满身血污地趴在地上,见到沈寂一行人走进来,他身后的两名锦衣卫立刻走上前,将人架了起来,使他被迫仰视沈寂。
张戌神情涣散,几息过后才认出来人,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大人。”
“别来无恙,张掌柜。”沈寂撩袍在一旁的圆椅上落座。
“大人此番,是有何事要问我?”他冷笑了声,不再做困兽之斗,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如今烂命一条,不如招供,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入过诏狱的人都很听话。
不听话的有如夜女,正在反复受刑,跟随她的几名壮汉早已咽了气。
沈寂很欣赏他这份识时务,他偏头看向近墨,示意其将画像拿到他眼前。
“张戌,本官此来只为问你一桩事,你跟随余凡去珑汇时,曾有一人于珑汇白马寺与余凡碰面,彼时钱咏和吴坤的死和他也逃不开干系,你一定见过这人,他是这两人其中的哪一个?”
话落,周寻先愣住。
但他可不敢多言,低眉在一旁候着。
张戌凝眸,难得地开始装傻,“什么人?我没见过。”
“方才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如招供,免受皮肉之苦,这会儿跟本官装傻充楞,又不怕刑罚了?”
想起诏狱里折磨人的法子,张戌缄默了。
沈寂不太想跟他耗时间,直接起身走到他眼前,屈膝蹲下,“人官府已经寻到,此刻他的处境不过稍微比你好些,同你谈笔生意,你供出他,帮了我,我保你全尸,如何?”
张戌仰头盯住他,半晌才道:“你能让他们杀了我?”
闻言,沈寂低笑,“你不求生只求死?”
“我没有生路了。”
沈寂笑出声来,“明知道做这种勾当没有生门,何苦?”
“大人身居高位,不懂我们穷苦人家的无奈。”张戌微微提气,将声音尽量的拔高,话里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若家里人衣不裹体食不果腹,再险的事也敢去做,扶凌门纵是与官府为敌,但却给我等穷苦人生路。”
“你错了,他们救你不过是为利用你,让你为他们卖命,他们所求的始终不可能是正途,你信他们,甚蠢。”
沈寂站起来,“看看,哪一个是他?”
“大人,”张戌一口气提的急些,连着咳了好几声,说话的声音更加有气无力,“既然已捉拿此人,何必再让我认人?”
“你是在问我话?”
张戌低下头,“不敢。”
说着看向一旁近墨展开的两张画像,他在昏暗的牢房里就着那盏微弱的烛灯段看半晌,神色变幻莫测,直到近墨手已有些酸意,张戌才抬首望向沈寂。
“大人。”
“认出是谁了?”
张戌点头,抬起有些发颤的手,指向左边那张画像。
周寻再度愣住。
左边那张……是他将才画的近墨!
这人的话真假已不难辨。
沈寂轻声笑道:“你确定是他?”
听他这么问,张戌有些迟疑。
片刻,他又忽然改口,“大人,这其中并没有他的画像,方才是烛灯太暗,罪民一时没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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