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杭州城像往常一样安静,宵禁后的街道上空落落的。无论是何人,无论有什么样的身份,在宵禁时被巡逻的士卒的抓住,必要到苦役营中劳作半个月。
浙江巡抚陈子龙和总兵逢勤有的时候很和善,有的时候很绝情。
偶尔有一队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卒在街道上穿过,这是夜黑后这座城市唯一的生气。两个半月的攻城战近乎消耗了杭州城所有的精力,从前的繁荣热闹的街道和于潜城边的山林一样冷清。
北城的大帐中。
“今夜,是你们证明自己的机会!”
“今夜,是你们回报大将军的时刻!”
逢勤的声音短促而冷峻,像铁锤敲击在坚石。
他不是容易激动的人,让他激励诸将勉为其难,他擅长做事,把每一个步骤安排的精准到极致。战争充满意外,在逢勤的世界里,不允许出现意外。步卒何时出城,到达清虏兵营外需要多久,如何攻开清虏的营寨,一切就像棋盘上的推演,但他需要这些将领来实现他的目标。
萧之言、车风、李志安和元启洲,平虏将军府半数干将均在此列。
“元启洲攻北城外左翼兵营,李志安攻右翼兵营,我督中军攻中路。但是真正决定战局胜负的不是我们,而是骑兵!”
逢勤侧首向萧之言和车风拱手。他虽然被任命为杭州城兵马的总指挥,但萧之言在大将军心中的地位,乃至在军中的身份,让他不敢失礼。
“萧总兵,只要骑兵攻下清虏炮兵阵地,杭州城外将成为清虏的葬身之所。”
逢勤语气虽轻,其意有万钧。
萧之言不说豪言壮语,只是淡然的点点头。他已很久没上战场了,再挽弓时不知箭法是否已经生疏。看着满屋的年轻人,再想起翟哲这两年渐渐把他放在行营中,他生出一个念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得到上战场的机会了。”
他今年四十七岁,十五年前风华正茂时随翟哲出塞,这十五年一直被血腥的世界笼罩,所以越来越向往那种平静的田园生活,就像……就像右玉县陈家庄的枫叶,时常会出现在梦中。
但现在,那一切越来越遥远。
“子时出发!”
“遵命!”
杭州城内静悄悄,即使有人觉察到兵营内有异动,也不敢探出脑袋出来探个究竟。
各部士卒穿戴好盔甲,再次擦拭一遍戚刀。
民夫正在加紧清除阻拦在北门外的土房,疏通道路。
陈子龙前来送行,他到了这个下午才知道翟哲的计划。他看着整齐的骑兵队列缓步行走在宽阔的街道,走到逢勤和萧之言身边。
“各位将军,陈某不懂军务,但也知道此战关系到江南的命运,大明的命运,一切都拜托了!”他高拱双手。此刻突然有些遗憾自己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萧之言在马上还礼,“陈大人就在城头观战,看我大明将士如何击败清虏!”
大队骑兵像踩着棉花团上,悄无声息的出城,每匹战马的铁蹄都有棉布包裹。四千骑兵在城墙的阴影下列阵,步卒不断涌出,冲向远处的清虏闪烁着灯光的兵营。精选出来的弓箭手和弩手走在走在最前面。
骑兵没有动,他们在等候。
杭州城就像开闸放水的大坝,士卒分八列不断从中涌出,好像永无止境。
元启洲和李志安率先出发,逢勤留在最后。
他没有骑马,不急不躁,在杭州城下绕着一个圆圈不停的踱步,一圈二十四不步,每一步的距离好像完全一致,丝毫不乱。他不是在度量距离,而是在测算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朝一直紧张看着的他传令兵下令:“骑兵出击!”
轻骑如风,萧之言的手指顺着战马的长鬃毛往下滑动。
起起伏伏的马背就像是自家的床铺。
道路很平,前些日子多铎为了方便攻城器械滚动,恨不得把杭州城外磨成青石板般光滑。
萧之言知道清虏的炮兵阵地在哪里,杭州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清虏的炮兵阵地在哪个方向。炮兵阵地前有镶蓝旗的兵营,多铎调走了不少女真人,但未曾动这里的兵马。
战马纵蹄,亮着星星点点的光线的兵营越来越近,兵营后是一个阴暗的小山坡。
“什么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喝叫。
萧之言指尖轻拨动,只在瞬间,喊叫变成惨呼。那是深浸入骨的熟练,他担心自己生疏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得到出手的机会。
“突击!”轻骑骤然加速杀向亮着灯火的营寨大门。
箭法高超的土默特蒙古人为先锋,骑射手盘旋在营门外射杀守门的士卒。
“敌袭!”
“敌袭!”
几乎在同时,清虏左侧的大营和右侧大营外铳声如除夕夜的鞭炮此起彼伏,永无止境。
呼喊声被掩盖在其中,骑兵的挥刀劈砍开。
木制的大门缓缓打开,骑兵顶住塔楼上飞下的夺命羽箭,杀入营寨。轻骑撞飞帐篷,骑兵挥舞戚刀诛杀彷徨失措的女真人,他们的刀磨了很久,已足够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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