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三三两两收兵回营,埋锅做饭。
伤兵相互搀扶落在后面,除非是牛录额真以上,其他人得不到特别的照顾。如此炎热的天气,受伤创口要是很大,极易被感染丢掉性命
这个夜晚很难熬。
勒克德浑从伤兵营中巡视一圈回来,脱下甲衣坐在中军大帐前的草地上,享受片刻的清凉。今日战果硕硕,大军把忠贞营杀的胆战心惊。
“如果,如果不是翟哲突然来到这里,今夜也许就能攻破忠贞营了吧?”
但是,现实不是如果。
他没有进路,也没有退路,只有一条逃向襄阳城的岔路。
荆州、汉阳和襄阳三地是江北湖广的三个顶点。他无法再从岳州府退回汉阳府,但可以逃到襄阳。但是,那就意味着他们将放弃湖广的大片土地,只能坚守最北的一角。襄阳是进入四川和中原的门户,也是湖广最后的壁垒。
若到了这一步,他为何还要来驰援荆州?
勒克德浑冷静思考眼前的形势。
荆州城下的局势并无特别的变化,湖广军和忠贞营分两侧立营。只不过是大将军翟哲率几千亲兵卫来到这里,为何让他生出一种无力抗拒之感?
半天时间,斥候探明了方圆百里的每一处隐秘处,翟哲身后没有大队兵马,长江中也没有大队水师水师。只是岳州府的明军行进的速度比他原来预料的要快,也许明天晚上就能出现在荆州城下。
再在这里呆下去纯粹是等死。他必须要做点什么,继续攻打忠贞营,还是退回襄阳?
他脑中灵光一闪,或许他可以换一个目标。
无论他承不承认,在心底深处,他畏惧翟哲,尤其是在汉阳府与江南的明军交过手之后。江南的明军拥有凶猛的火器和严明的纪律,他们在牛皮岭上据险而守,也常常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如果今夜攻打忠贞营无果,相当于断绝了他最后的机会。经过一刻钟的思考,他拿定了主意。
忠贞营营寨坚固,锐气未失,如果能把忠贞营诱出大营,他以骑兵偷袭,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今夜,他只有今夜。一击不中,最迟明日天黑前,他就要率大军撤走了,否则可能会陷入明军的大面包围。
才从战场撤回的士卒抓紧时间吃饭歇息,恢复体力。
勒克德浑紧急召集各部甲喇额真传达军令。
傍晚时分,从南方飘来一阵阴云。太阳落下山后,光线比往日要暗淡一些。月亮和星星在云层背后时隐时现。
苍穹之下,三处大营和一座坚城内慢慢点起灯火。
有风,火把随风跳着欢快的舞蹈,像个抓不住的顽皮的孩子。
忠贞营、湖广营和清兵大营均戒备森严。三处兵营离的太近,明军斥候和清兵斥候在黑暗中摸索交锋。
这种隐秘的狙杀比战场中面对面的厮杀更残酷,考验每一位斥候士卒的耐心和个人武技。
忠贞营中。
中军大帐亮如白昼。
堵胤锡、李过和高一功将这个两个月经历的战事向翟哲详细汇报。
今日大将军的旗号从江中来,先声夺人。忠贞营又是处于危难之际,堵胤锡指望江南明军来救援,默认把这支兵马的统领权交给翟哲。况且,翟哲总揽对清虏战事有圣旨为证。
他当然不是心甘情愿,但形势如此,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光杆巡抚又能如何?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若何腾蛟是可以谋事之人,湖广又怎么沦落至此
信使已经向湖广营中传达消息,何腾蛟一直没有回复。也许,他也在为大将军的突然来到感到为难。
翟哲没有理会何腾蛟,听众人讲述完毕后,他下令命李过和高一功收缩战线,加强营区防御。
大将军以身作则,鲍广领亲兵卫坚守在大营的外侧,与李来亨的部众为伴
翟哲一直没有提及救兵在哪里,但看他镇定自若的模样,众人不敢问,还以为荆州城下是给清虏布置的陷阱。
亥时过去,诸将才各自回营中安歇。
柳随风悄然请见翟哲,终于得到与大将军独处的机会。他在忠贞营中呆了大半年,暗中与几位统领交好,同时对忠贞营内部关系了如指掌,禀告了小半个时辰,才告辞离去
空中阴云越来越厚,头顶的天黑漆漆不知终处。
一阵风呼呼吹过,营中树枝和落叶乱飞。
李来亨坐在一处稍高的草坡上,这两个时辰中,他亲眼目睹眼前的黑森林的轮廓逐渐消失。
“这天难道要下雨吗?”
初始还能有些许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落下来,现在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眼前一团黑,脑子的有些景象却越来越清晰。
“大将军,好像和爹差不多高”李来亨回想起翟哲入营时,领诸将入帐时的情境,“他一定亲自上过战场,杀过人”
一个照面,他能嗅出很多味道。
“啧,啧,那些铁甲”李来亨回想起亲兵卫赶到战场时的情景。
当时,战斗已经快结束了,清兵正在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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