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二十多个人,空气自然不是很好,脚臭、汗臭、尿臭、各种各样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弄得他老是不能集中精神。
或许主要还是因为心里紧张吧,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无论我怎样指点,纸上还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是他原来想的那个样子,可以一蹴而就,这些也是我后来听他说的。
我在他的对面焦急地望着我,一面示意我赶快写,一面时不时扫一眼睡着的这些人,偶有打呼噜、说梦话、磨牙的人他就拍一拍。但可笑的是呼噜声最大的龙哥它却不敢惊动。
那个时候我也不太懂还是年轻呀,直到若干年后已在监狱历练成为老油条的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地方,规定只是针对大多数人的,对少部分人不但完全不适用,而且这些规定都是为他们服务的。
我见他半天不落笔,急了。又不敢和他说话,抓过笔就写了一行字:“怎么还不写?”
“不会,无从落笔!”我很干脆地写道。
“唉!算了,实在不行那我写一句,你答一句。”
“好吧,谢谢你!”
“又说谢谢,跟你说的别忘了,不然小心吃亏!”
“你叫什么名字?”
“秦寒。”
“多大了?”
“18。”
“犯的什么案子?”
“抢劫……”
就这样,在我的循循善诱下他终于进入了状态,完成了他的交代材料。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一问一答,真有如柏拉图的名着--《对话录》的创作模式,不知大师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我的厚颜无耻气的坐起来……
他叫秦寒,18岁,求学当兵均半途而废--只因太荒唐了。从部队回到地方后,和朋友一起在县里的邻县经营一家歌舞厅。白天不营业的时候,就利用自己的场地为一些打牌赌博的人服务,抽取一些费用。
就在5月初的时候,一个叫王平章的人找到我的一位朋友屈明,告诉他在他们县里有一个搞养殖的老板特别喜欢打牌,让屈明找个人合伙个这个老板做个局,骗他些钱。屈明刚从劳改队释放回家,就是靠赌为生。
一听有利可图欣然应允,便找到了他,年轻的他觉得在那开舞厅多蒙屈明照顾,就当还他个人情吧,于是便答应了。(义气害死人呀!)我觉得不保险,又拉了和我一起开舞厅的朋友金华加入。
过了没几天,王平章就把这个姓唐的老板领来了,一上牌桌--果然是个大凯子!一天就输了九万元,当场付了3万,剩下的六万打了一张欠条。接下来就是要账要账再要账。
几番无果后,他们四人就准备了枪,在半夜的时候破门而入,捆住了他们两夫妻,放干了他们养殖池里的水,将100多条大鲵(就是俗称娃娃鱼)全部拿走了。
结果在半路他和屈明出了车祸,掉入了一个近10米的悬崖,于是被警察所擒,(原以为他们不会报案,没想到人家第一时间报了案,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老板的关系有多硬。)而另外两个,王平章和金华却神奇的逃脱了。
所幸他俩命大,车祸后都安然无恙,真不知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只是这一下苦了我的父母,他们一个是我们Q县的领导,一个是医生,都是我们那个县城人头比较熟,交际较广的人,这一下,不知要让他们丢多大的人。唉!现在也顾不上了……
我看完他写的东西,点了点头认为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便不再看我,只是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拍我一下弄醒我。
以前看书上描写,身陷囹圄的人第一夜如何如何的辗转难眠,思绪万千,现在看来恐怕全是扯淡的。
只有一个字,--困!!!刑警队的连轴审讯,所里的残酷手续,这一切结束后,心理,身体骤然放松,睡意便像洪水一般地袭来,然后就在进入梦乡的时候适时的叫醒他--看来真的是很有经验呀!
就这样,在昏昏欲睡中第一夜很快过去了。天渐渐亮了,号子里喧闹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声音。龙哥从被子里伸出头来喊了一声:“起床!”大通铺上的人就一个翻身全都坐了起来,只是全都不系裤子,把裤腰提在手里。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势。
过了没几分钟就听见院子里的大铁门开了,只听见郎队喊着:放茅了,放茅了。然后就哐啷哐啷的打开了号子的门。我刚准备出门,旁边的人个个夺路而出把我挤在一边,两个风一吹就能倒的人的抬着马桶就冲在了最前面,那样子像急着去救火。
跟着人流出了院子,随着监墙根向后面的厕所冲去,新收看见大家都在跑我也就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知道一定没错。
到了厕所,所有的蹲位都几乎满了,就像是夏天傍晚电线杆上的麻雀。而且几乎每一个坑位前都有人在提着裤子微微地跺着脚。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搞了半天,跑那麽快是为了占座呀!他释然地笑笑,便开始放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