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第七天,洛阳城的伤亡,总算是大概清点出来了。
那一夜乱战里,洛阳死亡无辜近两万人,其中包括闯入城中的四千北朝人,如果再算上被天策军赶到黄河边,被逼着泅水逃亡淹死的那些北朝骑兵。
这洛阳之战只持续了两日不到,但却造成了近三万人的死亡。
这种损失,说是绞肉机都不为过。
这些死亡中,绝大多数都是被溃兵放火烧城时,死亡的无辜百姓。
从神州大地各处,前来参加洛阳英雄会的正派人士们,战死的,算上受伤的,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半。
就如沈秋对任豪所说,这一战,魔教和北朝人来势太狠,卡点太准,就差那么一点,就完全报销了江湖正派未来的俊杰。
但都过去了。
哪怕是再怀念死去兄弟朋友的江湖人,在七天之后,也已经开始回归自我的生活。
河洛帮的抚恤犒赏,在过去几日中,陆陆续续的发放。
一笔一笔的犒赏,被河洛帮人送到江湖客们手中,委托他们在拿好自己那一份的同时,再将战死者的那一份,带回千里之外的家中。
这事做的大气,豪爽,足量发放的银钱,稍稍抚慰了侠客们孤寂的心。
这一次为了给江湖人们一个交代,河洛帮几乎将帮中库藏百万银钱花的个干干净净。连带着苏家落月商坊,也将过去十几年的收益,统统败了个干净。
死一个人,仪程五百两,伤一个人,仪程三百,但凡参战,皆有百两抚恤。数目众多的丐帮上下,也都有犒劳。
河洛帮内部,更是大分银钱。
雷诗音在雷爷浪僧去后,第三天正式出门理事,一出手便继承了雷爷的阔绰豪爽,算是将有些松散的人心重新聚拢。
也许对于高手而言,这点钱不值一提。
但对于江湖底层人士,尤其是那些无门无派,手段低微的江湖散人而言,他们的一条贱命,也很少会有如此值钱的时候。
这会,洛阳城里,就算是再再苛刻,再毒舌的江湖人,摸着袖子里沉甸甸的银钱,也再说不出河洛帮的坏话。
银钱,是买不来一条命。
但很多时候,银钱,是可以最直接的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尤其是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在这七天里,到处都响彻哀乐和送葬的人群,这种对于亡者的纪念哀悼,在第七天的正午,达到了真正的顶峰。
这一日清晨,洛阳城门大开,幸存下来的江湖人们,各个披麻戴孝,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黑瓷罐子,里面装着同道的骨灰。
除了那些要落叶归根的死者之外,剩下的洛阳战死者,都会被埋在城外战场中。
那里已经竖起了一道五丈高的巨石,是天机阁墨家巧匠,在这七日里不眠不休,为洛阳一战打制的大碑,大伙都叫它“英雄碑”。
以此来悼念那些为了保护洛阳而战死的武林同道们。
沿途哀乐,吹吹打打。
前几日英雄会开幕时,来给仪式吹打的戏班子,这会又做起了送葬的活,吹起哀乐,这些乐师们也是专业的。
在那婉转悲切的乐声中,站在街道两侧的平民百姓们也不发一言,他们有的人还带着白孝,是家中有人故去。
但那白孝也不只是为家人带的。
同样为眼前这些战死的大侠们带的,尽管平民百姓平日里,总是畏惧一言不合,便拔刀相搏的江湖人,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没有眼前这些侠客们拼死。
这洛阳城,是保不住的。
人家为了保护自己送了命,今日下葬时,来送别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玉皇宫,纯阳宗,剑门三大派的弟子们,走在最前方,他们抓着招魂幡,手里不断的撒着纸钱,似是在为亡魂开道引路。
长长的人群也不骑马,就那么徒步而行,手中捧着骨灰罐,一个个面色严肃。
有的走在路上,便抱紧手中骨灰,双眼流泪不止,也没人去嘲笑他们。
死者为大,不管身前是好汉,还是孬种,都是死的壮烈。
这些江湖好汉子们,固然生前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这会却同仇敌忾,不许任何人嘲笑战死者。
嘲笑逝去亡者,便是嘲笑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
韦昌伯也在人群中,他手里捧着南海派长老的骨灰罐,身后跟着一众南海派的师兄弟们,最奇特的是,刘卓然也在其中。
似是那一夜之后,双方的隔阂尽消。
曾经屹立云端的剑君,现在似是也洗尽铅华,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南海弟子。
刘卓然手中的骨灰罐,不知道是谁的。
但他抱得很稳。
脸上表情也非常肃穆,他已不是原来那个不入江湖的方外人,既已入了红尘,便要为喜事开怀,为哀事悲伤。
这些英雄生的也许并不伟大,但死时却是真正的顶天立地。
这等好汉子,难道不值得他刘卓然为他们披麻戴孝,送他们往去黄泉?
队伍最前方,领路的是雷爷,浪僧的义兄弟,丐帮大龙头张屠狗,他带着长长的白帽子,手里抓着一杆招魂幡,一路走,一路拉长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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