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纹,眼神,甚至是老态龙钟的笑容,都是智慧的象征。
可惜,在现实世界里,老头不都是全知的。
更不都是全能的。
再执拗,再坚强的人,一旦老了,也会变得温和。
就如现在的杨北寒一般。
“门主。”
在只有他和张莫邪的幻影所在的空间中,北寒长老并没有立刻动手,万籁俱寂里,他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心防伪装。
以最原本的姿态,对这位他追随一生的老门主拱了拱手,说:
“自你离去,已有十数年了,老头我有很多话,憋在心里,太久了。”
“你走的太突然,夫人当年重病身死,我知门主心中痛苦欲绝,固执的认为,是自己无能,纵使镇压天下又如何?
依然救不了爱妻性命。
老头苦苦劝说,却依然解不了门主心中心结。
但门主也千不该,万不该,就这么丢下我等,独自离开。门主,你可知,在你离开那一日,张楚,张岚,两个娃儿,反复问我父亲去了哪。
你让老头我如何给他们解释搪塞?”
杨北寒叹了口气,又说到:
“门主一直忙于大事,忙于拯救夫人,两个娃儿,从小就是老夫带大的,虽无血缘,但依旧像是老夫的亲子一般。
实在不忍见他们刚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
门主,你是走的潇洒,一如既往,却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老头我。我只能告诉他们,门主你是在筹备大事,不得声张。
张楚自那时起,便心性大变。
一心想着变强,为崇拜的父亲助拳大事。
而更敏感些的张岚少爷,也自那时起,伤心悲痛,走上了那游戏风尘,于天下苦寻你的路。”
说到这里,北寒长老似是心中疲惫。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
就像是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吐槽一般。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张莫邪幻影,又说到:
“老头我自年轻时,就一直追随门主,本也只是个不明一文之人,幸得门主看重,传授我奇功妙法,得以成江湖高手。
我这一生,都如那追逐太阳的向日葵花一样。
追随着门主,仰望着门主的背影,走在门主身后,自称忠诚。
若要老夫一直这么走下去。
老夫也是愿意的。
老夫甘愿这一生,都活在门主的影子里,随着门主征战天下,一窥武道绝顶。
这,就是老夫的武道。”
杨北寒从脚下,抽出插在那里的狂沙黑刀,他对张莫邪的幻影说:
“但依附强者而强大,也会因强者倒下而衰落,门主一走,老夫的武道便破灭了。
十多年来,武艺不得寸进。
思来想去,老夫这般行事,实在是算不得心境强大。
更妄称一代高手。
这一身武艺,既都是门主所传,今日便亡在门主手中,也算是缘起缘灭,一生无憾。
能在这最后时日,真正做一回自己,也算是幸运之事。
说实话,这七绝门长老,老夫当了大半辈子。
挺没意思的。”
北寒长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他知这一战后,自己就要于江湖除名。
但那尖嘴猴腮的脸上,却无一丝愁苦,而是满满的笑容,没有什么伪装,没有什么不忿。
他左手持刀,对眼前张莫邪抱了抱拳。
说:
“江湖散人,杨北寒,今日向七绝门主张莫邪挑战切磋。”
“张教主,恕老夫,得罪了。”
下一瞬,杨北寒身影暴起,拖着刀,攻向张莫邪,精气神聚,战吼若雷鸣一般。
沈秋将注意力收回。
对这一战的双方而言,输赢已并不重要。
杨北寒一生都活在张莫邪的阴影里,竭尽全力的追逐着那一方太阳,阳光灼目,日影洒下,他却并不在乎,忠诚异常。
张莫邪不仅传了摧魂神爪,鬼影魔功,贪狼刀术这数种绝技,还将一双儿子,都放心留给杨北寒看顾。
也许他两人之间,也不算是纯粹的主仆。
更像是知心的友人。
如今这老头,淡出武林之日,金盆洗手之时,还有好友来送,真乃是十足的人间美事,江湖风物。
以战送行,正合武者之道。
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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