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莺歌得到对方的回答之前,通传帝后驾临的高呼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当然,容久可能本来就没想要回答这个问题。
他伸手在桌面一抹,擦去了了水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起身拱手。
阶下众人拜礼,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纷纷落座。
沈阙今日头戴翼善冠,身着十二章纹盘领窄袖袍,腰间一根玉带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即使已至中年,仍能从他身上窥见年轻时清雅俊逸的风采。
他本就为天潢贵胄,又濡染帝王之气,纵然时常面上带笑,举手投足间依旧难掩卓尔不群的非凡气质。
“众爱卿今日只当是家宴,不必拘束,大可随意些。”
在君臣相互恭维客套的间隙,沈莺歌的注意却被那除了刚开始说过两句话,便再也没出声的皇后吸引了去。
她状似无意地朝那边瞟了一眼,在其他人发现之前规规矩矩垂下视线。
视线抽离得太快,因此她并未发现,皇后也似有所察地用余光朝沈莺歌的方向侧了侧。
沈莺歌看人的第一印象向来很准。
就比如她第一次见赵眠时,就觉得对方洒脱耿直,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又或者第一……不对,第二次见容久时,她就知道这人嘴毒心黑,动怒杀人都在谈笑间,心思更是诡异难测。
而这位皇后雍容华贵,举止大度,也许是岁月偏爱,她的脸上几乎找不到多少时光的痕迹。
或许是沈莺歌对于合自己眼缘的美人向来有好感,不过初见,她便觉得自己对这位皇后甚为亲近。
宫内这些人沈莺歌虽没见过,但从前都多少有所耳闻。
皇后闺名为陈明薇,原是右相陈朝华的独女。
据传,陈朝华与其夫人柳氏伉俪情深,二人相识于微末之时,在陈朝华坎坷的仕途上柳氏可谓是鼎力扶持。
更难能可贵的是,陈朝华并未如某些男子那样飞黄腾达后便辜负糟糠之妻,即使他后来官拜一品,也从未纳妾,仍与柳氏恩爱如旧。
而陈明薇作为他们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宠爱,是妥妥的名门闺秀。
当初沈阙身陷夺嫡之乱却有幸迎娶陈明薇,因此得了陈朝华的支持,这才能顺利继承皇位。
右相的权利虽不如左相,可陈朝华的门生众多,鼎盛时期朝堂内有至少四成的官员和他有关。
所以换言之,那时谁能得到陈朝华的扶持,那九五至尊之位便已坐了一半。
宴席伊始,伴随着鼓乐齐鸣,身着锦绣纱衣的妙龄舞姬翩然入场。
君臣在这样大好的日子里欢聚一堂,自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唯有一人,与这热闹非凡的场景格格不入。
沈莺歌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容久身后,不动声色地将殿内所有人仔细看过一遍,最终回到面前这人身上。
纵然容久说她的眼神像牛皮糖,但那又怎样,反正现在帝后在场他又不能说什么。
古语有云,食色性也。
每日观赏片刻美景美人,有助身心健康。
沈莺歌为自己胡诌了个理由,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时不时觑一眼,然后,她就发现容久这人果然独树一帜,与众不如。
别人欣赏歌舞,他一言不发地为沈阙布菜。
沈阙与陈皇后侧首交谈,他便贴心地斟满对方已经见底的酒杯。
若是酒菜俱全,他就恹懒垂眸,仿佛游离在这欢腾盛景之外。
美酒佳肴勾不动他的唇舌,婷婷袅袅的俏丽舞姬也得不到半个眼神的施舍。
心知对方假太监的身份,沈莺歌想了想,大概只有那寺庙里清修的和尚可与他媲美了。
她想起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心中的疑窦越堆越深。
若容久真的不贪名利,不慕权势,究竟为何会在当初用那样孤注一掷的偏激方法吸引皇帝的注意,甚至一路披荆斩棘,坐上这九千岁的位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酒酣耳热之际,沈阙正值兴头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后面还站着个他钦点赴宴的沈莺歌。
他偏了偏头,笑吟吟地看过来:“险些忘了,朕特意让容卿带你来,正是听说之前那案子你处理的不错,你想要何赏赐?”
沈莺歌单膝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对方在这喧闹的环境中听清:“谢陛下垂爱,只是微臣在查办此案的过程中曾有诸多纰漏,这才让蒋泉等人逍遥许久,有负陛下嘱托,微臣不敢居功。”
闻言,沈阙抚掌大笑:“你啊,说话可真是越来越有容卿当年的影子了,这样吧,恰逢今日除夕,便先赏酒一杯。”
沈莺歌面无波澜,内心却是波涛暗涌。
还真让容久猜中了。
侍奉在侧的吴公公正要依言上前赐酒,就见一直不做言语的容久已经端起酒壶斟满一杯。
晦暗的眸光斜睨过来,白玉似的指尖捏着只天青描金酒杯递到沈莺歌面前:“陛下厚爱,还不谢恩?”
沈莺歌微怔,很快从对方手中接过酒杯:“微臣谢陛下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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