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潜的生母为贵妃戚怜月,她原是相府嫡女,其父便是现在坐于左首位的左相戚苍,而沈莺歌之前在郡王府遇见的那位与沈瑶交好,名为戚姜的姑娘,正是她的庶妹。
一样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戚怜月可不像陈皇后那般豁然通达。
当年戚怜月入宫后沈阙对她荣宠有加,且经久不衰,一时间成为了后宫妃嫔们人人艳羡的对象,就连皇后的风头都被她压了下去。
戚怜月骄傲自负,蛮横霸道,少有人能被她看在眼里。
所幸陈皇后的性子使然,大多事情都随她去,这才并未将后宫搞得乌烟瘴气。
至于戚怜月所生的二皇子沈潜,许多人都说他的性子更像当年的弘光帝。
但依沈莺歌现在看,像又不太像,至少沈阙比他圆滑许多,不会将话中暗藏的机锋表现得如此明显。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不过是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沈莺歌朝沈潜的方向拱了拱手,并不直面他的眼神:“二殿下言重了,微臣所说皆是肺腑之言,况且陛下赐酒乃是君恩,微臣区区从七品小旗又岂敢‘推三阻四’呢。”
阶上的容久满目疏懒,却在沈莺歌说出“区区从七品小旗”时睫羽微颤,轻掀眼帘朝下面看去。
面具后的薄削唇角被笑意压弯,他坐在这场宴席中这么久,却仿佛刚刚才从中找到乐子。
沈阙笑容如旧,安抚般抬了抬手:“好了,你连破两案,纵有纰漏却也是因受制于身份,既然淮南王都为你开口了,那不如就趁今日一并封赏了吧。”
他沉吟片刻,道:“擢升尔为锦衣卫百户,赏银百两,赐飞鱼服,明日便可去换牌子了。”
席间交头接耳的细微声响传到沈莺歌耳中,她的神情也比刚才面对二皇子时更为凝重。
护卫于御驾旁的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在沈莺歌身前半步单膝跪下:“陛下,应歌确实有功,但越级擢升恐怕不妥。”
没错,沈莺歌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立即领旨谢恩。
她故意提起自己的品级,确实有要升官的想法,但小旗是从七品,百户则是正六品,这中间还隔着正七品的总旗和从六品的试百户两级。
别说她连破两案,就是她未卜先知把死去的鲁阳郡王救下,也不至于连升三级。
歌舞鼓乐早已停歇,仿佛这场围绕沈莺歌展开的讨论才是今日下酒的重头戏。
沈阙闻言,也并未显露被冒犯的怒意,反而笑得愈发开怀:“哦?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那跪在沈莺歌前面的男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陈青。
陈青面容刚毅,说话也直来直去:“臣以为,若陛下有意提拔,让他做总旗即可,如果他日后再有功绩继续封赏也不迟。”
偌大的宫殿内鸦雀无声,沈莺歌的后脖颈也在这压抑的气氛中沁出一片冷汗。
她随即道:“陛下一片厚爱,微臣日后自当尽心竭力,但陈指挥使言之有理,微臣进锦衣卫的时日尚短,经验不足,若贸然做了百户恐怕难以服众,不如稳扎稳打慢慢来。”
高居上位的帝王眯了下眼,一抹暗色在快速从眼中闪过。
沈阙长叹一声,状似遗憾:“是朕太着急了,不过两案并赏,便从试百户做起吧。”
陈指挥使还想说什么,沈阙好似疲惫般摆了摆手,按下他的话:“就这样吧,容卿,你可听见了?”
容久起身俯首:“臣遵旨。”
这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沈莺歌站回容久身后时,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她轻轻叹了口气。
在沈阙的另一侧,陈皇后扭头朝沈莺歌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垂下视线若有所思。
后半场宴会沈莺歌几乎都在沉思中度过,直到耳边的喧嚣声渐渐沉寂,她才抬起头。
皇后身子不适,早已退场,沈阙倒是待得久一些,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多喝了几杯,半个时辰前也在吴公公的搀扶下离开。
台上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样子,只有她和容久。
台下的人走了不少,倒是几个武将难得有机会能贪杯,此刻还在勾肩搭背地互相敬酒。
容久头也未回,声音低低地从前方传来:“表现并非上佳,但也不算太差。”
“你……”
沈莺歌其实想问,你当初在迎接使臣的宴会上孤注一掷时,究竟写了什么才让沈阙歇了杀心,又是抱着何种心情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站了出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那时的经验并不适用于今日的情形,所以她便将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宴席结束,已是月凉如水。
脚步声踏在平整的石板路面上,静得仿佛只剩下了他们这一行人和脚下这条路。
分明四周宫殿灯火辉煌,可仍无法照到这偌大皇宫内的每个角落。
直到行至马车前,沈莺歌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督主,你之前说的话可还有效?”
那日在碧春楼,容久曾说年后便让她进东厂伺候,想来就是料到了今日这一遭。
只是无召令的情况下,一般只有百户及以上的锦衣卫才能出入东厂,今天她拒绝了沈阙的封赏,只怕……
容久在马凳前停下脚步,长身而立,被夜色紧紧包裹:“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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