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一说,沈莺歌才发现是自己凑过去时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胳膊。
她顿时面上一哂,连忙后退:“啊,我不是故意的!忘了你不喜欢和别人接触。”
握笔的手停了下,喜怒难辨的情绪从沉默双眼中划过,容久冷静的面容出现了瞬间的皲裂。
可很快,在沈莺歌还没来得及察觉前,他便已恢复正常。
“成天往这儿跑,是锦衣卫太闲了?”
“这叫什么话?我又没在当差时故意躲在你这偷懒,”沈莺歌面色一凛,立即撇清关系,转而又换了副嬉皮笑脸的神色:“现在这个时辰由我自行安排,我想在哪就在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容久睨她一眼:“没在当差时偷懒?”
迎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目光,沈莺歌登时福至心灵。
她暗道一声小气鬼,咕囔道:“昨天那是个意外……我们是碰巧在路上遇见的。”
“哦,是吗,”容久收回目光,把笔一放,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椅子上:“那你身上的脂粉味,今早的口脂印,也都是碰巧?”
抽了抽嘴角,沈莺歌的声音越发小了:“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容久没有说话,唯有一声冷笑从唇边逸出。
见对方果然露出一副“你觉得我会信吗”的讥诮神情,沈莺歌也觉得自己的说辞听上去有些牵强,可她说的也确实都是事实……
正当她盘算着怎么向容久解释的时候,对方忽然开了口。
他单手支颐,眉目低垂,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应歌,本督不关心你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懒得计较你隐瞒了些什么,我已与你说过,只要你不挡路,其他的事本督不想管,所以,今后若是没有正事,你不必来了,本督没空陪你玩这些过家家的游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满室烛光似乎都已凝固。
半晌没听到身旁人的回应,他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将视线落在正前方的虚空一点。
“天色已晚,慢走——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拽着一把摁回了椅子上,仓皇抬眼,恰好撞进一双蕴含怒意的眼睛。
沈莺歌双手死死摁着对方的肩膀,气得眉头倒竖:“你这人有完没完!疑心那么重,口是心非,还不听人解释!别人解释了你也不信!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好心劝对方放弃,却屡次被戳穿,容久顿时也有点压不住火气:“我想怎样与你有何干系!”
“那我追你又与你有何干系!?”
话音一落,两人都是一愣。
容久别开视线,冷冷道:“应百户是不是忘了,本督是什么身份?你喜欢我?拿什么喜欢?空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喜欢了?这样的喜欢……本督没兴趣。”
这些句话与其说是在质问沈莺歌,倒不如说是在质问他自己。
走到如今这一步,他早已失去了接受别人喜欢的资格。
心口又疼又气,若是人的伪装有实体,沈莺歌定会毫不犹豫地撕烂面前这副故作讥讽的冷脸。
她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什么身份?当朝九千岁,东厂督主,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怎么,大雍哪条律法规定这个身份的人不能被喜欢吗?”
容久蓦地仰头,眼锋如刀,沈莺歌毫不退让。
就这样,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着,空气中都好像燃起了硝烟的味道。
半晌,他嘴唇动了动,笑意被钉死在嘴角,眼中却有绝望和悲伤隐隐浮动,他的声音轻得好似叹息,一字一句都仿佛是扎进心脏的钉子。
“对啊,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于私,本督是残破之身,注定是不完整的,于公,你不是没听过别人在背后是怎么说的,若是和我上了同一条贼船,你不但日日夜夜都会被人戳脊梁骨,还会被豺狼虎豹在暗中窥伺,只要你有一刻松懈,他们就会立即扑上来分而食之,叫你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不得善终……”
深深吸了口气,短暂的剖白让他强行袒露出自己心脏的一角,冷空气窜入肺腑,像是有刀子在刮。
“……即使如此,你也不肯回头吗?”
满室流金般的烛火被揉碎,融进他琥珀色的桃花眸中。
沈莺歌从未被人用这样热烈而滚烫的目光注视过,他眼中的希翼绝望又悲怆,像是落水之人朝岸边伸来的手。
那只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疼得人眼眶酸涩,如鲠在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字字坚定,如斩钉凿铁:“那又如何?你不是也不在乎我是男是女,是不是断袖吗?况且,我如今还只是个百户便已引来他人忌惮,来日我若更上一步,针对我的人恐怕不会比你少,
债多不压身,你若问我在不在乎这些,我当然在乎,我很惜命,也想保护好重要人,但有些事,我和你一样必须去做,那是我需要面对的宿命。”
她说完后,屋内静了很久。
掌心下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去,容久垂下眼睫,遮去眸中摇摇欲坠的壁垒。
“可笑……当真可笑得很,”他向后倚上靠背,捂着双眼笑了起来:“本督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比我更疯的人。”
沈莺歌耸了耸肩:“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她会说这番话,完全是情之所至,因此也并未想得到什么回应。
若是把容久比作一座城池,那一定是城墙最厚最高,最难攻破的城池,要是想让对方自愿打开城门,必得徐徐图之,不能急于这一时。
不过今日能听他说这些话,也算是不小的收获。
战果颇丰嘛!
这么想着,她很快便扫清了心中的郁结之气。
沈莺歌心情大好,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兴冲冲提议道:“今晚我心情好,喝酒吗?”
酒能忘忧,亦能助兴。
对今夜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谁知,她话一出口,容久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眉头微蹙,欲言又止片刻才道:“……本督不与酒品不好的人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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