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那道诡异的窥视,沈莺歌眼睫微敛,没再继续问下去。
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年轻妇人手里:“我们出来得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中午剩下的两张烧饼,没动过,你……用水泡着给他喂点吧。”
年轻妇人轻微颤栗着的双肩一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诚惶诚恐地抬头看了眼沈莺歌,似是不敢置信,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油纸包,犹疑间皱起了眉。
不远处的村长和年轻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沈莺歌恍若未觉:“虽说这里会管饭,但小孩子饿得快,你就收下吧。”
闻言,年轻妇人眸光微闪,眼中的拒绝之色终于有了松动,她紧了紧怀里搂着的襁褓,伸手将油纸包接了过去。
“谢……谢谢你。”
对方的声音很小,但沈莺歌还是听到了。
她扬起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没事,毕竟我和他一样都曾是个孩子,不过好在他还有你。”
说完,她在年轻妇人略带诧异的眼神中站起身,转身朝山神庙外走去。
——
余下半日他们将剩下几个村落也走了一遍,不过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头远远观望了一眼。
情况都与赵家庄大同小异。
尚有容身之所的便暂时安顿在村落中,像赵家庄一样被洪水彻底淹没的,便就近找个地方栖身。
这半天内,除了偶尔回应容久的话外,沈莺歌鲜少再没开口。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准备返回长留村。
走在回去的路上,脚下是泥泞不堪的土地,两边尽是被冲毁的农田房屋与山林,道路尽头,残阳如血。
容久瞥了眼身旁闷闷不乐的人,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还记得琼姬和墨烛吗?”
兀自沉浸在思绪中沈莺歌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他呆呆地张了张嘴:“啊?”
难得见到她这副略显呆滞的模样,容久不禁失笑出声:“怎么一脸傻样?”
说着,他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煞有介事道:“嗯……听到水的声音了。”
沈莺歌:“……”
这人真是!
不过经容久这一打岔,她的表情终于活泛起来,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嗯,记得,怎么了?他们不是已经被处刑了吗?”
从琼姬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过往后,沈莺歌也分外唏嘘。
在南岐王城那夜,她也曾想过,若是那三人当年没有被逼上绝路,是不是后来的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人做错了事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却看到容久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他们没有死。”
“什么?!”沈莺歌蓦地瞪大眼睛。
许是她眼眸圆睁的样子太像一只受惊的狐狸,容久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
与看起来就养尊处优的细嫩手背不同,他的指腹与掌心因常年握刀,覆着一层薄茧,有些粗糙的触感摩挲过后颈皮肉,一阵颤栗顿时从沈莺歌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她猛地蹦出去,与对方保持了近一丈的距离。
“你干什么?!”
容久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搓了搓指尖,挑眉道:“哦?看来这样才恢复得最快。”
沈莺歌不知他又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索性直白地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你说琼姬和墨烛没死,怎么回事?”
“你知道刘思邈让他们抓那些书生是要做什么吗?”容久不答反问。
沈莺歌眉头紧皱,轻咬了下指节。
她确实一直没找到这件事的源头,刘思邈等人大费周章地掳走那些学子,却什么也没做,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后来的事弘光帝全权交给容久处理,根本由不得她插手,这才暂时搁置了。
正想着,当初与凌烽在客栈掌柜屋里找到的那本,写满朝廷官员姓名官职的册子忽然闪入脑海。
见她没说话,容久继续道:“他们想安排那些人潜伏到朝廷重臣身边,渗透他们的关系网,从而更好地吸纳可为自己所用的势力。”
沈莺歌心头一震:“可他们怎么知道那些人一定能通过春闱?”
“这有何难?”容久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眸光微冷:“就算没有通过春闱,那些人也已过了乡试,随便做个幕僚待在雍景城,三年后再考一次便是,况且……哪怕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过了,那他们就成功了。”
难怪,这样就能解释得通,她为何会看到那样一本册子了。
容久继续道:“原本,刘思邈给他们二人的命令是,让他们不择手段地控制那些书生,若有人反抗得厉害,就地灭口,杀鸡儆猴。”
可除了郑文舟的两个书童外,其他人都只是被关了起来,并未伤及性命。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容久解释道:“墨烛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他与琼姬会成为弃子,现在看来,他猜得不错。”
闻言,沈莺歌恍然大悟。
所以墨烛或劝说或商量,最后与琼姬决定留下那些人的性命,只是这样的行为若是被刘思邈知道,定会恼羞成怒,赶尽杀绝。
这才逼的琼姬最后走投无路,落到了锦衣卫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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