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莺歌又问了齐掌柜些其他有关钱氏商号和霁城府衙的事,倒与他们近日了解到的差不多。
两人从客栈出来,沈莺歌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直到腹中传来咕噜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
她捂着肚子,看了眼日头的位置,面露羞赧:“……都已是午时了啊,可能有点饿了。”
“可能?”容久挑眉反问了下,笑道:“我还当你是铁打的呢?走吧,先去垫垫肚子。”
因刚受灾不久的缘故,酒楼饭庄的生意也都受了影响。
正值饭点的时辰,楼里却只有零星几个顾客,所以伙计一见他们进来,顿时拿出十二分的热情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二位客官快请进!想用点什么?”
在一楼大堂随便寻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坐下,沈莺歌抬头看了眼悬在柜台前的食牌,登时瞳孔地震。
好贵!
但得益于在朝中这段时间的磨炼,没有让她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她一边笑着朝伙计说了声“你先忙,我们看好叫你”,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疯狂寻找离开的理由。
等伙计一转身,她立即看向容久:“我们走吧,换个地方吃。”
刚喝上口热茶的容久掀起眼皮,不明所以地瞥了她一眼:“为何?”
沈莺歌单手掩唇,压低声音朝他使眼色:“这家也太贵了!我们换个便宜点儿的!我看刚才路过的那家面摊就不错。”
贵?
这容久倒是没有注意,他向来是挑家顺眼的就走进去坐下,吃完便走,至于点菜付账这些都是手下人的事。
是以,此时听到沈莺歌的话,他才回头看向食牌的方向。
唔……
沉吟片刻,他回过头看她,满脸单纯地发问:“……贵吗?”
沈莺歌险些没收住自己的声音:“不——贵吗?”
什么叫贵吗?!
瞧这话说的,在这儿点一桌子菜都快赶上她近半月的俸禄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霁城这地方富得流油,就看这物价,便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也难怪霁城这次受灾最重,情况却比其他几个城镇要好不少。
在确定容久是真的对判断贵贱一无所知之后,沈莺歌无奈扶额:“你平时买东西都不看价钱的吗?”
“我很少自己买东西,上次大概是在……十年前,那时候还没进宫。”
他用一袋金子从黑市中买了两个人。
沈莺歌:“……那你的俸禄都用来做什么了?”
不止俸禄,这些年弘光帝赏赐给他的金银也不少吧。
“不知道,”容久轻轻摇了下头,面不改色道:“都是逐暖在管。”
沈莺歌的嘴角微微抽搐:“……”
逐暖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有给人家发双份月钱吗?
察觉她略显气结的模样,容久试图为自己正名:“我虽不注意这些,但各地粮食卖价的起伏,官盐每过一层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各地赋税等等我都知道。”
沈莺歌:“……”
谢谢,完全没觉得有被安慰到。
不过没关系,她大人有大量,不介意为这位九千岁大人好心解释一下。
好在容久聪明得很,她稍稍解释了两句,对方便立即明白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对你来说都不算便宜,对一般百姓而言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鸦羽般的眼睫一垂,遮去他眸中迅速掠过的神色。
再抬眼时,他笑了笑:“无妨,这顿饭我请。”
闻言,沈莺歌顿时眼神一亮,正想开口,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将信将疑道:“你带银子了吗?”
从雍景城出发后的一路上,包括昨日捎回去的粮食蔬菜,可都是她出的银子。
毕竟容久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自己带银子的人。
今日听他一说,果然如此。
容久听到这话,却有些好笑地打量了她一眼,摇头道:“你这小没良心的,难道之前没给你花过?”
原本,他是不记这些零碎小事的。
但也许是那夜对方吃到糖水时满足的表情太过生动,或是后来人群欢呼声中的漫天铁花胜过他此前见过的所有风景,竟让他不知不觉,将那晚发生的一切细节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对折的银票放到对方面前:“那现在交给你管吧。”
刚生出些惭愧的沈莺歌还没来得及察觉对方的话哪里有问题,很快,就被面前的银票吸引了注意。
……谁家好人出来吃顿便饭要用到银票啊?
不过这次她没说出口,只是在招呼伙计过来的同时,顺口问了一句:“那你路上怎么不说你带了银子?害我精打细算半天,多一只烧鸡都不敢买。”
容久曲肘撑在桌面,单手支颐朝她弯了弯桃花似的眸子,笑吟吟道:“因为我喜欢吃你的软饭。”
正好走近的伙计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登时脚下一顿,差点晃了个趔趄。
他惊疑不定地向沈莺歌看了一眼。
而被吃软饭的本人,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痒了。
这家伙……不就是忘了嘛,至于这么小心眼?
她抛了个白眼过去,不欲理会,随便点了几样这里的招牌菜后,伙计便逃也似的离开了两人的位置。
等菜的片刻,沈莺歌言归正传。
“对钱氏商号的事你怎么想?”
容久漫不经心地搭着扶手轻点指尖:“既然从外面看不出端倪,那就换个角度瞧瞧。”
沈莺歌似有所觉,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再精明的商人都做不到天衣无缝,”容久诮讽一笑,眸光冷冽:“我们也学一回神偷,夜探钱府。”
——
临近黄昏时天就开始变了。
入夜后,月光晦暗,在地上洒下一层灰白银霜,黑沉沉的乌云直压霁城上空,仿佛吸走了大半星月之光。
带着泥土腥气的风吹过街巷,让躲在角落中的灾民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垂在商铺门边的幌子随风而动,落在上面的月光本就不甚明亮,又好像被两团迅捷划过的乌云短暂遮蔽了片刻,一明一暗,又重归寂静。
打定了要去钱府的主意后,沈莺歌与容久早早的回去了一趟。
与姜嬷嬷交代了一声让对方别担心,又提前把晚饭准备好,这才赶在关城门前重新回来。
此时,他们正伏在一座数丈高的楼阁之上,观望着一条街之隔的钱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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