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幽深如渊,波浪在细雨中翻滚。
饶是沈莺歌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真站到河边后还是不由得心底发怵。
河对面的密林在夜里连成嶙峋起伏的一线暗影,远处的连绵山脉犹如兽脊,沉默而危险。
但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若能侥幸渡河,才能从追杀中搏得一丝生机。
“走!”
低喝一声,沈莺歌率先后退几步,疾奔借力,足尖在河边石块上用力一踏,力道之大让那平滑石块都生出了细小裂纹。
花麓紧随其后,跟着她飞身向河中心跃去。
下一刻,玄衣男子脚下急刹,蓦地停在河边,阴沉地盯着两人踏水而过的背影。
他缓缓勾起嘴角,抬手朝身后几名杀手招了招:“架弩。”
咔啦咔啦几声轻响后,五六名杀手在河边一字排开。
雪白锋利的箭头在暗夜中折射出银光,如同盯上猎物的兽瞳。
与寻常弩箭不同的是,这些箭头并非常见的菱形或锥形,而是带有倒刺的月牙形,弩箭尾部一根小指粗细的绳子穿孔而过,拖曳坠地。
“射!”
随着玄衣男子的一声令下,几架弓弩同时朝河面上的二人射出——
沈莺歌与花麓此时正行至河中央,忽闻身后传来利器破空之响,猛地侧身闪避!
然而对方的攻击并未结束。
经过改造的弓弩虽牺牲了射程,却提升了威力。
眼看一波不成,第二波立即顶上。
他们踏着轻功过河本就是提着一口气,河面上又没有借力之处,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对弩箭,与砧板上待宰的活鱼无异。
好不容易避开五六只射来的弩箭,没得片刻喘息,第二波便又袭来!
二人脚下踏着的步子一乱,提起的那口气也瞬间散去。
噗呲!
闪着寒光的弩箭刺破血肉,力道之大直将人从后腰至小腹射了个对穿!
下一刻,只听接连扑通两声,沈莺歌与花麓纷纷坠河。
若现在是白日,便能看到河面上散开一波波涟漪似的血色,又迅速被河浪卷走吞没。
弩箭箭尾坠着的绳子迅速从岸上抽离,玄衣男子眼中寒光乍现,一把握住不断被卷入河水中的绳子倏然拉紧。
汹涌河水中。
温度从沈莺歌腹部不断流逝,分明已过立夏时分,河水却仍冷得刺骨。
月牙状的箭头狠狠抠在皮肉内,像是恨不得撕下一块来,以泄心头之愤。
花麓好不容易才在漆黑一片的河水中找到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托出河面,正想带着人继续往对岸游去,却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怎么了?!”他急忙问。
沈莺歌气息不稳,再加上方才呛了几口水,断断续续道:“我被箭……射中了,后,后面连着绳子……”
闻言,花麓连忙伸手探到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试图将箭头或箭尾掰断,然而这弩箭本就是为了“捕猎”所造,又怎会轻易让猎物挣脱。
河水湍急,他们能维持片刻不被水流冲走,已是不易。
剧痛之下,沈莺歌眼前一阵阵发黑。
力气随着涌出身体的血液快速消散,箭头上似乎涂了迷药一类的东西,将她的最后一丝清明神智也缓缓吞噬。
视线被黑暗彻底笼罩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花麓咬了咬牙,转身游向对岸的背影,以及瓢泼雨幕中,广袤深远的夜空。
——
霁城内,钱府别院。
虽说是别院,但比起主宅来并不逊色,与其不过一街之隔。
钱东林也只是偶尔心烦时来住几天,平时只有下人在此扫洒,房子也大多都空着。
而今日,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他特意命人将屋子都打扫出来,又从城中最好的酒楼叫了两桌酒菜,以表诚意。
接风宴设在花园湖面上的水阁中,由一条笔直的木板路连接岸边。
钱东林生就一张富态和善的圆润面孔,又常是一副笑模样,轻易便能博得他人好感。
这也是他惯常用来取信于人的手段之一。
他看了眼对面蟒袍加身,冷银遮面的年轻男子,与身旁坐着的知府大人暗暗对了个眼锋。
潘靖立即会意,举杯道:“九千岁远道而来,本该由下官招待,但霁城的状况想必您也看到了,一时半刻实在是腾不出人手,刚修缮完的驿站也都住满了,只能向钱老板借来这处宅子供各位休息,若有不周之处,还望九千岁海涵。”
容久仍是那副对什么都好像不大上心的恹懒模样,大半神情都被遮在面具之后,看不分明。
听到这话,他也只是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对方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蓬门荜户罢了,能招待九千岁是在下的荣幸,”钱东林从善如流地接上,又转向另一桌三法司的官员们道:“诸位大人若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在下一定尽力满足。”
这厢还在一唱一和地拍马屁,那厢,站在容久身侧的浮寒却发现了些旁人难以察觉的蛛丝马迹。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督主有些奇怪。
看起来是与平日无异,但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有点不耐烦。
就比如他要是能听到别人心声的话,对方现在心里想的应该是“有完没完”,“聒噪”,“废话真多”之类的。
而且从雍景城走的时候明明是两个人,回来就只剩督主一个人了,怎么想怎么不对。
浮寒好奇,但不敢问。
场面话说完,晚宴正式开始。
然而,眼瞧着潘靖与钱东林三杯酒都下了肚,容久却连面具都还没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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