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钩下饵的都是赌坊安排出去的‘眼睛’,专门为了揽客的,一本万利的买卖……没有几个人能面对那样的诱惑不动摇,等搜刮干净赌徒身上最后一点油水,这人便也彻底没了用,
而钱东林有时会从中挑人,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借对方一点银子,这时已经山穷水尽的赌徒们无一例外,都会选择继续赌下去,殊不知,只会将自己推向更加无望的深渊。”
祝红眨了眨眼,眼泪似珠子般从睫边坠落。
啪嗒一声落在被子上,像是拍打在树叶上的雨滴,晕开一小片暗色。
“……而我们的家,都是在这环环相扣的算计中被毁掉的。”她的声音因压抑哭腔有些低哑,痛苦几乎要在她肩上凝为实质,压得人直不起脊梁。
这是沈莺歌从未预料到的。
她早知钱东林的双手不干净,但当鲜血淋漓的苦难以如此直白的方式铺陈在面前,她还是失去了开口说些什么的能力。
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再多的安慰都只是隔靴搔痒。
其中的艰辛苦涩,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旁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抵如此。
垂下脑袋的赵百泉把神情藏在阴影中,只有眉间深深的沟壑清晰可见。
日复一日积攒的恨意与懊悔犹如奔腾汹涌的江河,一遍遍撞击着祝红早已千疮百孔的人声。
她的心防溃不成堤,每多吐露一个字,都在让裂隙扩散。
太过激动的情绪让她不由得咳嗽起来,面孔也更加苍白,然而面对赵百泉的担忧,她摆了摆手,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所以在得知小鱼要趁这次水患向朝廷告发他们时,我决定帮她,”祝红微微低喘着,有些脱力地倚靠在床头:“潘靖与钱东林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在霁城他们只手遮天,根本没人能反抗,我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而这样做,势必会招来钱东林的疯狂报复。
“小鱼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将记载着他们所有贪赃枉法的账册偷出来,但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失,根本拖不了多久,钱东林就会发现,我原是打算自己替小鱼担了这个罪名,只要最后能让钱东林为自己做过的事偿命,我甘愿赴死。”
祝红咬牙切齿地吐出字眼,恨意熊熊燃烧,恨不得立即连钱东林一起拉入这火海。
沈莺歌眯了眯眸子,问道:“潘靖知道有那本账册的存在吗?”
祝红闻声向她看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知道的吧。”
回想起那晚潜入钱府时,偷听到的潘钱二人谈话的场景,沈莺歌也认为潘靖是知情的。
或者说,这本账册更像是他们之间约定俗成的一种方式。
能够确保对方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以此相互制约。
那要是这样的话,潘靖手中有没有可能也有一本这样的账册呢?
祝红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继续说了下去:“可就像你说的,小鱼始终是那个善良的姑娘,她并不愿意让我替她去死,不过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故意在书房附近留下了自己的随身之物,只要钱东林发现账册不见了,派人一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我身上来。”
听到这里,沈莺歌恍然大悟:“所以小鱼故意和你发生争执,让府里的下人看见你们‘不和’的一幕,然后以此为借口,提前将你送出了府?”
“对,”祝红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说是发卖,其实她已经让赵大哥在外面接应我,只要花钱将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从此我便自由了。”
只是看他们如今的情况,显然事情的发展并没那么顺利。
果然,祝红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可钱东林的动作比我们想象得更快,赵大哥还没来得及将我从人牙子手里救下,他的人就追来了。”
那之后的事便可以大致猜得到了。
钱东林当然不会放过一个对自己有异心,甚至还拿走了致命证据的人,他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逼迫祝红开口,这一身几乎要了她大半条命的伤就是证明。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沈莺歌问。
赵百泉接过话头:“是因为那个在你们之前来的锦衣卫。”
略一思忖,沈莺歌反问:“你是说陈指挥使?”
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就是你们方才提到的那个身受重伤的锦衣卫,之前来的人都由他指挥。”
赵百泉顿时了然,点了下头:“是,就是他,当时霁城内外都乱得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祝红被关着的地方。”
得知锦衣卫要来,不论是潘靖还是钱东林,当然都不可能将人关在自己的地盘,万一不小心被发现,岂不是不打自招。
反正当时因为水灾刚过,到处都乱成一片,那些潘靖雇来的杀手就随便找了个偏僻的废弃院子将人关了进去。
也正是这一变动,让赵百泉抓到了机会。
陈青抵达霁城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四处巡查,赵百泉便故意留下线索将他们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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