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胜券在握的钱东林听到这话,顿时皱了皱眉。
他心中隐忧作祟,突突地挑动着神经,但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何人?”他故作平和地问道。
沈莺歌掀起唇角,眼中不见半点笑意:“自然是钱老板想见,却没见到的熟人。”
说着,她回头朝门口的锦衣卫点了下头,对方立时会意离开。
少顷,前后交叠的两道脚步声逐渐走近。
去而复返的锦衣卫在门口一抱拳:“督主,应千户,人带来了。”
或许人在某些时候真的会有所谓的预感,至少在这一刻,坐在桌边的钱东林纵然稳得住自己的表情,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在心跳加快的短短时间内,他搭在膝上的双手借着桌面遮掩缓缓握紧。
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弥漫开来,就连一直没有动静的玄衣男子都不禁抬头望向门口。
一片裙角最先闯入众人视线。
那并非是什么绫罗绸缎,与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样,来人穿戴着最平凡的荆钗布裙,裸露在衣裙外的皮肤还隐约可见细小擦伤与淤青。
但与往日那副刻意逢迎的讨好模样不同,此时的她挺直了脊梁,清透明眸中像是燃着两团生生不息的火苗,历经无数日夜的风雨过后,仍旧炽热猛烈。
——正是曾经的钱府七姨娘,小鱼。
甫一见到她,钱东林顿时脸色一变。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仓促间还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嘭的一声巨响狠狠砸在众人耳膜上,将原本维持的虚假和平撕开了一道裂口。
“你不是……”
死了吗?
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唤回了钱东林的理智,拼着摇摇欲坠的一线冷静,他硬是咬破舌尖,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你怎么在这?!”
腥甜血气在口腔内晕开,但短暂刺痛终究被震惊盖过。
他满脸不可置信,映着小鱼身影的瞳孔剧烈震颤,恨不得将面前这人掰开揉碎地检查一番,以确认并不是长得很像的另一个人,或是冤魂索命。
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众目睽睽下,钱东林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小鱼停下脚步,隔着几人和一张桌子与他对上视线,昏暗火光在她眼中摇曳,愈发显得眸色幽幽。
“那我应该在哪?”她无不讥讽地勾了下唇角,轻声道:“应该被你的人一刀捅死,扔在野外喂狼吗?”
钱东林见惯了她笑脸相迎的样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意料之外的恐惧与被冒犯的愤怒不断冲撞鼓噪,他好不容易才将饱含恨意的质问压下,装作毫不知情:“……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不清楚吗?那你还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小鱼反唇相讥。
不等钱东林回应,沈莺歌便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钱老板,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瞒你了。”
迎着钱东林略显退缩的视线,她笑了笑。
自从得知七姨娘就是小鱼后,沈莺歌便将此事告知了容久,并由他出面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而小鱼被钱东林派去府衙送东西,并被人设计掳出城外的一路上其实都有锦衣卫跟着——
派去灭口的家丁一共带了三个人,他和其中一人伪装成轿夫,另外两人则提前藏身在必经之路上。
轿子里放置了迷香,小鱼昏睡后轿子绕了一圈,便径直向城外走去。
中途秋棠察觉不对意图阻止,却被藏起来的两人打晕拖走,准备带到没人的地方灭口。
而锦衣卫就是在这个时候现身的。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一个姑娘来说或许难以战胜,但锦衣卫收拾他们,就像身经百战的猫拿捏耗子一样简单。
救下秋棠和小鱼后,带人前来接应的沈莺歌也及时赶到,并派人将她们送回城内保护了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此,她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下,容久那边陷入苦战。
偏偏此人又是个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时常以身犯险,恨不得以一敌百的恶狼,让跟着他的人时不时就得被迫体验一回心惊胆战的感觉,着实不省心得很——沈莺歌赶到的时候,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计划还是在众人的力挽狂澜之下回到了正轨。
去掉无需告知的部分,沈莺歌将那几个家丁已经人赃并获的事狠狠甩在了钱东林脸上。
“钱老板,他们可都已经招了,不论你认不认,杀人害命这一罪,你都是跑不掉的了。”她说。
钱东林吞了吞唾沫,指着小鱼愤然道:“好啊!枉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这么久!没成想养出个白眼狼!我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现在你竟然……竟然伙同外人一起来陷害我!”
“从未对不起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小鱼几乎要笑出泪来:“你步步为营,为一己私利引诱无辜之人赌得倾家荡产!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家破人亡!更不会为了报仇委身于你!”
听到这话,钱东林登时大骇,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他察觉小鱼有问题的事也才没几日,虽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但短时间内并没查到那么深。
此时对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钱东林双手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喘着气,盯着桌面裂纹的双眼几欲脱眶而出。
他像一只破风箱那样喘了半天,才喃喃道:“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个被我养在后院的贱人!卖身契在我手里,别说杀了你,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谁又能管得着?!”
不见棺材不落泪,沈莺歌眼神一冷。
“小鱼是签了卖身契给你没错,但秋棠可没有。”她冷冷道。
当初二人入府时,小鱼本就不愿让秋棠随自己一起,因此她虽一直在府里做的是贴身丫鬟的活,却是被小鱼以妹妹的名义带进去的,当时小鱼正得宠,有了钱东林的默许,也就没人计较这些。
换句话说,他能随意处置小鱼生死,却不能对秋棠下手。
只是他太狂妄了,狂妄到根本没有把那么一个身如浮萍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直到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钱东林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血色一点一点从他脸上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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