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沈莺歌的“据理力争”之下,容久还是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自觉背过身去让她自己换了衣服。
但饶是如此,等衣服换完,她的耳廓还是染上了薄红。
“……换完了。”沈莺歌轻声道。
容久闻声转过身来,看到她的一瞬间,向来不动声色的人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黑色无帽翅幞头将沈莺歌高束脑后的马尾拢起,不留一丝碎发,本就如羊脂白玉般的颈项经此一衬,愈发显得流畅修长,犹如脖颈高昂的天鹅。两根同色系带贴着鬓边束于颈前,任谁看去都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从前沈莺歌为了方便,大多身着耐脏的深色衣裳。
而今,绯红衣袍张扬耀目,补子上的珍兽麒麟更是以金描边,黑色皮革束腕,嵌扣方形金属带饰的狻猊带蹀躞带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身。
哪怕有一只眼睛被黑色眼罩遮挡,却也不显美中不足,反而让她原本稍显青涩的气质凌厉起来。
半天没听见对方回应,正整理腰带的沈莺歌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上容久毫不避讳的打量视线,她耳边那抹红霞顿时更深了几分。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指挥使的衣服。”她不太自在地握着束腕转了转胳膊,扭头别开视线。
容久对此倒是分外坦诚:“那确实没见过。”
沈莺歌愣了下,下意识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从前陈青不也每天穿着这身衣服在他眼前晃悠吗?还睁眼说瞎话。
不等她出言反驳,容久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没见你穿过这样的衣服,红色很衬你,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虽然一样是绯色官袍,但每个人的气质与气场都不尽相同。
容久的蟒纹飞鱼服穿在他身上,便让人觉得莫名胆寒,像踏过漫天凛冽风雪来取对方项上首级的杀神。
而沈莺歌则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她身上本就带着一股江湖匪气,飒爽利落,纵然如今已被消磨的差不多,但那种恣意随性的气质早已深入骨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改掉的。
因此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便犹如一轮破开浓黑雾霭的刺目烈日,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又让人觉得,本就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收回思绪,容久上前帮她把绣春刀等余下佩饰一一戴好。
沈莺歌整理完衣服,刚一抬头,眉间便落下一枚轻如鸿羽的吻。
容久轻声道:“今后的路怕是会更难走,辛苦你了。”
闻言,沈莺歌因那个吻而漏了一拍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是被人一把攥紧,猝不及防地挤出了里面的水分,直往眼眶涌去。
就连她自己都时常忽略的情绪被人一语道破,她顿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今日圣旨昭告天下后,也许会有人为她感到高兴,觉得她终于苦尽甘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也许会有人恨得牙痒痒,觉得她抢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可容久与这些人不同。
他曾一步一步走过沈莺歌如今踏上的这条路,他太清楚,走到今日需要付出多少,而前路未卜,哪怕手握权柄,肩负皇恩,他们依然是身如浮萍,贱如草芥。
是高高在上,还是跌落尘泥,都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沈莺歌吸了吸鼻子,扬起个灿烂的笑容仰头看向他:“这么大好的日子,可不许说这些丧气话,况且,这条路上已经不只有我自己了,不是吗?”
闻言,容久长久以来覆于脸上的无形假面终于被揭开。
忧虑和无奈沉在那双琥珀寒潭中,卷起无声的巨浪。
最终,他收敛了眼中翻涌的千愁百绪,浅笑着点了点头:“对,我会陪着你的,不论粉身碎骨,还是得见天明,我都会一直陪你走到那一天。”
沈莺歌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收拾好之后,沈莺歌正要出门,却听见身后的人忽然开口。
向来说一不二的九千岁难得露出了点迟疑之色,尽管他已经尽力遮掩这一点。
他垂下视线,轻声问道:“指挥使的府邸已经收拾好了,需要我……帮你打点行李吗?”
沈莺歌一怔。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在霁城时,她已经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但不管说再多,那始终只存在于言语中。
而现在,容久这么问她,就是想知道她愿不愿意带着他,一起去她住过的地方看看。
南岐一行时,他就曾命人暗中注意过沈莺歌的动向,虽然被云岫他们留下的替身糊弄了过去,但还是知道了她如今与谁住在何处,那两个被她从东市带回来的流民,又被安置在哪里。
后来人手倒是撤了回来,容久也没再提起。
但这些都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同,云岫与玉烟是她的家人,她要是把人带回去,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容久的来意?
短暂的沉默间,容久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实在突然。
他明白沈莺歌的顾虑,即使心里难免有那么一点失落,但他也可以理解,并尊重她的决定。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一点失落藏了起来,换上平日那副笑吟吟的样子,打算轻飘飘地将此事揭过去。
可谁知,沈莺歌却忽地打定了主意。
她倏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轻缓而坚定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你帮我跑一趟了。”
这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人换成了容久。
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他呆呆地微张着嘴,显得有点傻。
“你……真的决定了?”
沈莺歌一如往常地扬起嘴角:“对啊,带你回去见见我的家人,不过那两位姑奶奶可不好应付,连我都头痛,怎么样九千岁,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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