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又何尝不知,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现在她都不能上前为容久说话。
正如韩吉所料,她刚登上这个位置,根基不稳,之前就已有不少人视她为眼中钉,否则从霁城回来后,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的对她口诛笔伐,致使沈阙不得不暂时停了她的职,以堵悠悠众口。
要是她再在此时站出来,只会树敌更多,到时说不定就真如了韩吉的意。
而且,以如今她和容久明面上“水火不容”的关系,这时候踩他一脚都还来不及,又怎会为他辩驳?
若真开了这个口,会不会火上浇油不说,一定会引来沈阙的疑心。
想到这里,沈莺歌咬了咬牙,把方才热血上头的那点冲动压了下去。
眼看群情激奋中,沈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忽然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开了口——
太师姚承宋轻咳两声,上前一步,作揖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暂时还不能妄下定论。”
顿时,原本人声鼎沸的朝堂倏地安静下来。
一群方才还唇枪舌剑的大臣们都像是被攥紧了脖子的鸡,瞠目结舌地盯着姚承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哪阵风把这尊大佛吹出来了?
眼看胜利在望,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韩吉哪能容得这种事在自己面前发生?
他当即便道:“姚太师,您老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能以为只是死了个迟早要被砍头的囚犯,但这事会造成多大的后果,您知道吗?”
说得不客气点便是,你每天就知道读你那些破书,现在可不是纸上谈兵,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姚承宋半眯着眼,老神在在地捋了把胡子,丝毫不把他的挑衅放在眼里。
他回头睨了眼韩吉,哼笑一声:“韩大人,我知不知道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难道诸位不都是从十年寒窗熬过来的?哎呦,现在当了大官了,就看不起圣人们留下的书本了?”
他不但话说得阴阳怪气,神情也颇有些讥讽。
大臣们中那些一直噤声观望的人见状,都有些憋不住笑。
若有若无的嘲笑声传进耳朵,被扣了个“数典忘祖”帽子的韩吉登时就怒从心头起,可哪怕姚承宋手无实权,他也还是多少要顾忌着点对方两朝元老的身份。
于是,这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气得他牙关紧咬,面色涨红。
沈阙黑沉如水的脸色听到这话,却稍稍缓和了些许:“太师此言何意?”
姚承宋收起眼中诮讽,从善如流道:“回陛下,老臣以为,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明真相,而不是在一切尚未清楚之前,就急着给自己人扣罪名,这样的事,等真相大白之后,再行处置不迟。”
听到这话,众臣霎时议论纷纷。
同意的与不同意的两者皆有,原本一直没说话的中立一派也开始有了倾向。
吏部尚书卫向海与都察院御史陶策暗暗对视一眼,站了出来。
卫向海恭敬道:“陛下,姚太师所说固然不错,但发生这样的事,若就此轻飘飘地揭过,恐怕无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啊。”
前不久才刚从侍郎升回尚书的裴长安闻言,出声赞同:“是啊陛下,真相如何自然是要查明的,可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平息众怨才是。”
当初刑部大牢出事,他便因此官降一级,后来要不是有戚苍等人暗中帮扶,恐怕现在尚书的位置早就换人了。
他说这话也是在提醒沈阙,既然自己都因此受罚,那这次也不能厚此薄彼,应当一视同仁。
“诸位大人此言差矣,”陈朝华站到姚承宋身旁,目不斜视地作揖道:“陛下,多年来九千岁从未出过此等差错,纵然这次一时不察,也该有将功赎罪的机会才是,况且,若是就这样便定了罪,东厂和锦衣卫恐怕也会人心惶惶。”
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沈阙却已经听得厌了。
“好了,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既如此……”他眉头紧蹙,朝容久看了一眼,摆了摆手:“你就先回去闭门思过吧,没有朕的旨意就不要出门了,这段时间锦衣卫的事情就交给应歌,东厂也由他暂管,等水落石出后,再行处置。”
容久俯身拱手:“谢陛下,臣遵旨。”
心急如焚的沈莺歌听到这里,才暗暗松了口气。
沈阙扭头看向她:“这次的事也交给你查吧,可有把握?”
立于御阶旁的沈莺歌侧身出列,抱拳应声:“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出了这样的事,沈阙自然也没了其他心情,只在散朝之后同沈莺歌聊了几句,便把人打发走了。
——
和其他大臣一样,容久在西市也有自己的宅邸。
只是以前他公务繁忙,大多时候都宿在东厂,有时进宫忙得晚了,也会留在宫里歇息,那宅邸便常年空置了。
不过,哪怕没人去住,府中各种陈设和下人们也一应俱全,平时都交由管家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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