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武士走到马车边,向希兰度致意,“不好意思,能帮我们带走尸体吗?”
他用的是瑞安尼亚语,用词并不特别文雅,显然也是初学者。
武士回头指了指那两具农夫的尸体,俨然将它们视作垃圾。由于长角爬龙的撕咬,尸体已经被咬的支离破碎,鲜血、骨头和脏器交杂在一起,恶心且纷乱。
没认出我。希兰度心想。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把我们当成清道夫和奴仆吗?
他看到猎骑兵显然没有闲心清理现场,骑着长角爬蜥靠近主要道路,指着卡修斯:
“谁是这畜牲的主人?”
半人马露出不悦的表情,但它显然有着极强的克制能力。
“我看,言语粗鲁的人更像野兽吧。”它反唇相讥。
“如果我看到你在瑞安尼亚的市镇随地大小便,我就让你永远失去那部分功能。”猎骑兵不快地说。
“没必要生气,大人。”新晋龙血者抱着手,似乎心情愉悦。
猎骑兵点点头,吹一声口哨,长角爬蜥便迅速地往前方奔行。
见希兰度并不回话,武士也不再维系表面的礼貌。
“喂,还不快去。难道要我催你吗?”他严厉地说。
希兰度不想在这种场合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点点头,跳下马车,往田地里去。
他现在的样貌和最初与武士相见时大不一样——没有戴面具,披着星尾部民送的斗篷,戴着新的项坠,佩新的护符。
况且圣山守卫是圣峰的保护者,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而今群山精魂竟是深入龙之国腹地,一步步靠近龙之国的心脏。
希兰度走到两具残骸旁边,看到这些无辜被杀的农夫,感到深深的哀伤。
他们也一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尊严。但现在却被当做动物一样宰杀,被生吃。死者脸上的表情绝望而悲怮,不知临死时多么恐惧。
他郑重地解下农夫的麻布外袍,用它收殓两个农夫的残躯,拦腰抱起,回大道上去,神情木然。
“你也是山里人?”武士注意到希兰度典型的山民相貌,不由得发问,“你是哪个氏族的?”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希兰度在心里叹息。如果我知道我来自哪个氏族,我就能去找找我的亲人,和他们相处,和他们分享我的担忧,了解自己的过去,了解那模糊了面容的父母。
于是他只是摇头。
烈日下,武士不想多呆在外面。
“好了,不管你是哪个氏族来的。小心点。”他走回田里去,不住回头,“你看起来比其他人更聪明,我提醒你,现在是圣月,他们在营造三重塔,人手很缺。要是你寻衅滋事,就会被捉去服劳役,在那注意着点。”
三重塔?希兰度听到这个新词,颇为好奇。但武士已经走开,无从问询。
希兰度把尸骸放在马车上。
“我们去幺女河边。”
卡修斯回头对马发出几声嘶鸣,它便转过方向,离开大道,往河流平坦宽阔的幺女河去了。
“只是猜测。”卡修斯边走边说,“我可能知道这两个农夫为什么会死。”
“为什么?”
“抱歉,首先您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您对龙血者熟悉吗?刚才那位金发的武士,他是否龙血者?”卡修斯望着希兰度。
“是的。”希兰度点头。
“那么,是在‘圈地’了。”卡修斯肯定地点头,“一位新晋的龙血武士,可以在国境内选择一片土地,将它划为自己所有。这是我在旅行中耳闻到的。”
“他们是因为不愿交出自己的土地而被杀吗?”希兰度难过地看着血腥的残骸。
“我觉得是。”卡修斯抱着手,“……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太悦耳,但是且听我说。我觉得,有能力的人反抗才叫反抗,没能力的人反抗,我们称之为‘自寻死路’。”
希兰度心中一痛。
“不,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您会反驳,我已经有预感。”卡修斯来到幺女河岸,它走入河中,用河水给自己降温,“我们一族的每个人都知道,龙之国的平民非常懦弱,他们胆小、怕事,只要我们一个勇士亮出刀剑,一百个人都会逃跑。”
要是一千个、一万个人呢?希兰度心想。他抱着两个农夫的尸骸,走入幺女河里,温凉河水浸润了他的双脚,他跪在河中,郑重地把两个死掉的可怜人放进水中,任其往下游漂流。
“事在人为。”希兰度的思绪总结成一句话。
队伍重新组建上路,大象、马车、半人马、狗和牛,草料与饮水,杂物与财宝,这支奇特的队伍靠近瑞安尼亚。距离缩短后,希兰度得以更加了解这座城市的风貌。
瑞安尼亚分成山上城区与山下市镇两个部分。位于瑞安山上的城区由灰色泥墙守护,墙壁沿山势修筑,高耸坚固,不可攻破,并在正面开辟出三道相隔数百米的巨门。
正中大门处有一条道路通往山下市镇,市镇分布在幺女河两岸,低矮棚屋密密麻麻,商旅过客在街道来往不止,河岸上布满了晒鱼架,水上渔客船只络绎不绝。肮脏、拥挤且嘈杂,与干净整洁的山上城区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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