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姑娘——”石梦泉急了,“王爷她,只是……”
“我开玩笑的。”端木槿淡淡道,“她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只要送到我的面前,我没有不救的道理。但是,她这一次能不能康复——下一次能不能康复,我打不了包票。何况,你忍心看她一次次遭罪吗?要是为了她好,你该如何,我早就和你说过。”
为她好,就要挥师南下,铲平楚国,石梦泉怎会不了解玉旈云的梦想?
端木槿走出房去,掩上了门。石梦泉便在玉旈云身边坐下,定定看着她的脸庞——从前还会和她一起对着那《万里山河图》,被她的豪情万丈所感染,如今却连一点儿兴致也提不起来:他们再不是初出茅庐的孩子,再不是除了敌人什么都不必考虑的年轻军官。这两三年来,他们陷入阴谋,遭遇危险,甚至几次险些生离死别——无论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分歧。最近,他又失去了至爱的母亲。几个月来,他感到心力交瘁。此刻,又一次面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玉旈云。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保住身旁这个人的性命,或者,只是保住与她静静相对的这一刻时光。其他的,全都不再重要。
然而,他知道,连时光也是保不住的。一刻一刻,从身边溜走。此外,他的精力也因长途奔波消耗殆尽。到了天色微微发白的时候,就靠在玉旈云身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竹床上,立刻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见旁边的床榻上玉旈云睡得正熟,才舒了口气。
“石将军醒了?”一个妇人的声音。看过去,全然陌生,但是面容和蔼,使他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的母亲来了。“醒了就去吃些东西吧。”那妇人道,“内亲王一时片刻不会醒过来。端木姑娘方才来看过她,说情况稳定,没什么危险。”
“啊,是么……”石梦泉稍稍动作,就感到全身好像散了架一般——这必然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后果。之前悬着一颗心,身体也不敢和他抱怨。这时稍稍松懈,所有肌肉筋骨就全部造反起来。他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起身。
“听说将军不眠不休从西京赶来,可不是累坏了么?”妇人道,“你就放心去用饭、休息,内亲王有妾身照顾。外头罗总兵已派了许多人护卫着,不会出事的。”
石梦泉其实只有三分不放心,更有七分舍不得,不想让玉旈云有片刻立刻自己的视线。不过,他的肚子早已唱开了空城计,脚下轻飘飘的,自知不能勉强下去,只得谢过那妇人,出了门来。
这时的惠民药局一片忙碌的景象。药童们在翻晒药草,从其他各地来向端木槿学医的大夫们或是在读书,或是在讨论,还有的忙着演练针法,辨别草药,又有些本地惠民药局里的郎中,奔走于前厅和后院,给百姓诊治、抓药。罗满派来的士兵,可能是最清闲的一群了,有六个人一字排开守在玉旈云的房门前,又有八个人分别看守着两边的院墙,屋顶上还有两个人严阵以待。穿过厅堂望去,似乎厅里和大门前也都有人守卫。这一班守卫的士兵,只怕就有五十人。
虽然遇到武林高手他们不见得抵挡得住,石梦泉想,但是见到可疑的情形,他们至少可以及时呼救求援。他和众士兵们点头招呼,又向药童询问厨房的所在。自有个小童自告奋勇带他去——其实走了没多远,他就意识到根本不需要人带路,因为白粥的香味已经飘了过来。
厨房里一个圆脸的中年妇人笑着和他问好:“石将军来了。我们夫人早就让准备饭菜了。我怕将军不知几时醒过来,做早了就凉了。将军不介意,先喝碗粥,奴婢这就炒菜。”
“不必那么麻烦。”石梦泉接过粥碗来,又问:“你们夫人?”
“将军方才没见到我家夫人吗?”圆脸妇人道,“妇人说去照料内亲王。”
适才那妇人竟是个“夫人”?还以为只是惠民药局里的婆子。“是哪家夫人?”石梦泉问。
“我家老爷就是东海三省总督顾大人。”那圆脸妇人回答,“夫人没跟石将军说?”
顾长风派自己的夫人来伺候玉旈云?石梦泉惊得差点儿连碗也打了:“不,她……没跟我说。如此麻烦顾夫人,怎么过意得去?”
圆脸妇人咯咯笑起来:“原来石将军不知道,难怪这样说了——其实我家夫人之前一直在老家住着,照顾太夫人。太夫人过世的时候,叫她进京和老爷团聚。不过老爷说,京里花销太大,不如还在乡下住着,打理那几亩田。于是夫人就没上京。一直到老爷前来东海三省上任,夫人才从乡下过来。她已经忙碌惯了,闲不下来。到了江阳,没地种,没猪养,闷得慌。正好端木姑娘开了惠民药局,夫人就上这儿来帮手,都已经好几个月了呢。”
原来如此!石梦泉不禁对顾长风夫妇愈加敬佩。又问那圆脸妇人如何称呼。妇人说自己名叫“桂嫂”,以前是顾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顾长风的书童,但已经守寡十多年了。看来她是个乐天健谈的人,一边起油锅炒菜,一边和石梦泉寒暄。只是石梦泉一向寡言,又极度疲惫,只顾闷头喝粥。直喝了三大碗下去,才感觉恢复了些气力。这时,便听到外面有人嚷嚷:“你们干什么?我要见我的未婚妻,你们胆敢拦着我?”正是翼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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